「我只想著要如何逃離這個毫無慰藉的人生。」：那似曾相識的青春軌跡 ──《哥本哈根三部曲2：青春》
最近和好些久未見面的老朋友吃了頓飯，除了互相更新一下彼此在這些年的生活，言談間當然還少不了回憶過去的種種，曾經幹過的蠢事、誰與誰不和、誰結了婚生了小孩… 總言之就是一連串相當顯老的話題。然後，當你在某天突然意識到，就連年紀最小的那個表弟都已經成年並上大學了，那邊廂小時候曾玩在一起的表妹竟然都快要結婚了，你才驀然發現，時間的流動其實並不如小時候所想像那般平緩而悠長；而青春這回事，亦早就在你想起以前，便悄然遠去。
── Vol.16 編輯書房 ──
《哥本哈根三部曲 2：青春》
上月讀完哥本哈根首部曲《童年》，透過生動的文字了解到那個聰慧又早熟，極具寫作天賦卻礙於時代和家庭的制肘而無法盡情展翅的女孩托芙，也就是作者 Tove Ditlevsen 對自身的投射。來到《青春》，踏進初熟之齡的托芙展現出了尋常少女的青澀面貌。她依然內向，也仍舊覺得自己和世界格格不入，是個會喃喃說著「我總是不能明瞭自己為何不能忍受人類，又或者人們該如何說話，才能讓我快樂地聆聽？」的厭世少女。和無數踏入青春期的年輕人一樣，她渴望自由，急欲脫離原生家庭的束縛，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那樣的渴望與日俱增，在《青春》一書裡表露無遺。
青春是暫時的，也是脆弱和不穩定的。
第二部的故事，從她那僅僅待了一天的第一份工作開始說起。她在一戶上流人家裡擔任女傭，剛上班就被初次見面的小男孩惡狠狠地瞪著，並對她說：「我說甚麼，妳就做甚麼，不然我開槍打妳。」而站在一旁的男孩母親，聞言也只是大聲笑著，整個氣氛滑稽又詭異。
她開始專注在第一天的工作上，然後就跟所有菜鳥一樣，做出了會讓任何稍微具備工作經驗和生活常識的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蠢事。她遵從了「用水把所有的家具刷一遍」的指令，用硬毛刷將別人家的鋼琴表面刷出了近百條刮痕，後來在母親的幫忙之下，逃也似地告別了那個家。接下來的數份工作，其實都大同小異。日復一日的乏味生活讓她感到厭煩，被工作和永無止盡的瑣事填滿生活，活活扼殺她那與生俱來的創作靈魂，磨滅她對創作的熱情與意志。
我只想著要如何逃離這個毫無慰藉的人生。我不再寫詩了，因為生活中找不出靈感。
她渴望去過真正的生活，渴望詩歌，也渴望愛情。於是，後來她除了不斷地換工作，也盡情體驗了青春。包括如願離開家裡獨立生活，也有過好些霧水情緣，對愛與性有了最初的理解。她逐漸融入世界，然而父親當年那句「女人是無法成為詩人的。」依舊如同詛咒般纏繞著她。幸有年輕人特有的傲氣加持，她為了證明自我，一路上作出了各種各樣的努力，直至實現那曾被嘲笑和看不起的夢想。
我覺得，我全心全意想要接觸的那個世界，都是老弱之人，他們隨時都會死去 ── 在我還來不及長大到被他們認真對待以前。
她早就認清了創作是她這輩子的熱情所在，儘管深信婚姻才是女人最好歸宿的母親老是在催促她早點嫁人，但比起為了結婚而草草找一個男人渡過餘生，她更期盼遇見能夠讀懂她詩作的靈魂知己。她終究還是嚮往愛情的，卻少不免有些理想主義，不懂得現實中的愛情大多長甚麼模樣，於是在追尋的路上陷入了迷惘，而這也是存在於每個人青春裡的關鍵詞。對於人生的不確定、從心底湧現的燥動與渴望、獨立生活後的自我覓尋… 屬於青春的種種美麗與荒謬，都引領著她走向更廣闊的世界。
我想起童年的陰魂：穩定的技工。我對技工沒意見，是「穩定」這兩個字，杜絕了所有明亮的未來夢想。就像下著雨的灰色天空，沒有一絲絲陽光可以透進來。
一路走來，她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了各式各樣的生活，繽紛的、怪異的、荒誕的… 由此萌生了許多想法，也做過不少莽撞的事。對比《童年》，《青春》無疑是更色彩斑斕的作品，而她對於創作的熱愛亦只增無減，也找到了能夠讓她好好展現及發揮天賦的一片天地。在故事的最後，她的首部詩集終於出版，感情方面也準備邁向嶄新篇章，然而卻在這個時候，迎來了世界大戰爆發的震撼消息。她的故事仍是未完待續，接下來的《毒藥》，將會是節奏緊湊又充滿戲劇性的人生終章。
我不認識愛情，卻渴望著愛情。我認為，我只要離開了家，便會找到愛情。而我即將愛上的那個人，會和其他人不一樣。
「妳像個孩子似的，」他溫柔地說，「一個無法應付成人世界的孩子。」
關於作者
Tove Ditlevsen，生於一九一七年，丹麥知名詩人、作家，出生於哥本哈根的工人階級家庭。二十出頭便出版首部詩集，一生著作近三十本，包括短篇及長篇小說、詩歌與回憶錄，曾獲丹麥文壇最高榮耀金桂冠文學獎等多個獎項肯定。由於作品皆帶著強烈的個人自傳色彩，也被視為自傳式寫作的先驅。一生經歷四段婚姻，反覆與酒精、毒癮對抗，曾多次進出精神病院，這些經歷成為她晚期作品的重心，最終於一九七六年因服用過量安眠藥身亡。
photo by Sam Ts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