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在隕落以前放肆綻放 ── 《哥本哈根三部曲3:毒藥》


一一翻開《童年》、《青春》、《毒藥》,循序漸進地了解丹麥作家 Tove Ditlevsen 的自傳式人生故事,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花上三個月的時間,去好好讀和寫一套三冊的作品。從夏入秋,《哥本哈根三部曲》陪伴我渡過了這段不論天氣還是心情都難以捉摸的日子,但這個略帶沉重的故事,入口卻由始至終都是輕盈的,淡淡的。感覺彷彿就像看著托芙本人,一邊抽著煙,一邊雲淡風輕地訴說往事。


── Vol.16 編輯書房 ──
《哥本哈根三部曲 3:毒藥》

「為什麼妳那麼想當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事實上,妳並不是啊。」
我無法回答他,但是,打從我有記憶以來,總是有著這樣的渴望。

托芙的故事,從回望她的原生家庭開始,到步進多姿多采的青春歲月,成年後經歷現實無情的洗刷,走過了四段婚姻、產後抑鬱、墮胎、染毒… 最終在《毒藥》出版五年後,敵不過自毀的慾望選擇離開人世。

但《毒藥》的開初,卻是描繪她夢想成真的勵志故事。她透過挖掘並協助她出道的總編輯(也是和她年齡相距 30 年的第一任丈夫)如願成為了作家,著作陸續出版,可謂年少得志。只是好景不常,來自生活的難題接踵而來,當中包括情感上的波折。

某天,我告訴母親離婚的計畫。母親眉頭一皺,想了很久。在我們的鄰里間,沒有離婚這回事。他們吵架、打架,就算意見不合、經常爭執,也還是一起生活,沒有人會提出離婚。那是上流社會才有的事,原因不詳。


《哥本哈根三部曲》以無數的對話堆疊而成,由於這是一部自傳式作品,當中的真假虛實當然也勾起了一眾讀者的好奇,同時亦成為了爭議的源頭。作者的親友們紛紛出面抗議,責備她的作品「與生活太近」,然而這樣的指控,卻反而間接印證了作品的真實性。Tove Ditlevsen 的人生和作品是融為一體的,《哥本哈根三部曲》是屬於她的回憶錄,一如她對創作的堅持 ── 「寫作時,我絕不為他人著想」。

「現在開始,妳必須靠一枝筆生存了,被人養這種事行不通的,這肯定是妳家裡灌輸給妳的觀念。」她如此告訴我。

回到《毒藥》這部作品,首先讓我感到在意的其實是書名。首兩部作品都是直截了當地用《童年》和《青春》來概括她早年的兩大人生階段,但到描寫成年階段時,卻用了《毒藥》這個強烈的字眼。後來才發現,原來在丹麥語中,「毒藥」這個字亦有「已婚」的意思。因此,這個語帶相關的書名,從一開始就坦率地透露了她對於成年生活的總結。

我想,「毒藥」既是意指那讓她成癮的杜冷丁;是指間接讓她染上毒癮的第三任丈夫;是指婚後所經歷過的產後抑鬱,還有非法墮胎等身心折磨。也許對她來說,婚姻本身就是一種毒藥。她的一生經歷過四段婚姻,卻終究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把她從黑暗深淵中徹底拯救出來。

「愛情的可怕在於,你對他人完全失去了興趣。」
「是的。」他說,「然後也總是以痛苦的方式結束。」

翻開《毒藥》,你想要追尋的其實並不是結局,而是之所以導向那個無法挽回的結局的過程。極其壓抑的童年,逐步盛放的青春、成年後墮進萬丈深淵… 到底是甚麼,讓一個懷抱夢想的人從追求自由到走向自毀?

我什麼也沒說,我永遠都不會把真相告訴任何人。就像我小時候那樣。甜美的祕密,總會在我告訴大人們後就被摧毀。於是我翻過身去,睡著了。


在那個父權時代,身兼母親及職業女性所面臨的困難可想而知,她渴望得到尋常人家的幸福,卻又難以割捨夢想與自由。再加上那一直潛伏在心底裡的自毀與破壞欲望,讓她總是困在無盡的自我拉扯中。

「如果妳再這麼做,我會馬上離開妳。」但是,他沒有,他一直都沒有離開我。他以永不熄滅的激情和一種讓我害怕的憤怒,抗衡著那可怕的對手。

不得不說,《毒藥》最後收筆的地方,彷彿把讀者的心都懸在了半空,就算早已清楚後續結局,還是不禁為她的遭遇感到婉惜。她在結尾這樣寫道:「那陳舊的欲望,隱隱約約,還是會從我内心深處被喚醒。只要我活著,這股欲望,就永遠不會徹底消失。」說的是她對毒品的念念不忘。

她看似在第四任丈夫堅定的陪伴下成功戒毒了,但名為癮的種子早已根植在她的身體深處,一直蠢蠢作動。《哥本哈根三部曲》就這樣留下一抹懸念的完結了,看完後總覺得有種難以形容的唏噓,或許是因為,透過這樣的收尾,能讓你隱隱預見到她最後的結局。

最後,我無法為自己取得任何藥物,漸漸地,才適應了如何去接受生活原本的樣貌。我和維克多彼此相愛,擁有彼此和孩子們,這樣便已足夠。

為了活出想要的人生,你又願意付出多少代價?


關於作者

Tove Ditlevsen,生於一九一七年,丹麥知名詩人、作家,出生於哥本哈根的工人階級家庭。二十出頭便出版首部詩集,一生著作近三十本,包括短篇及長篇小說、詩歌與回憶錄,曾獲丹麥文壇最高榮耀金桂冠文學獎等多個獎項肯定。由於作品皆帶著強烈的個人自傳色彩,也被視為自傳式寫作的先驅。一生經歷四段婚姻,反覆與酒精、毒癮對抗,曾多次進出精神病院,這些經歷成為她晚期作品的重心,最終於一九七六年因服用過量安眠藥身亡。


photo by Sam Tso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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