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看到變裝皇后吧?」:夜色漸深,溫暖的燈光將再度亮起 ──《深夜咖啡店》


「人生唯有食物與愛不可辜負。」到了這個年紀,我也總算理解到這句看似平凡的話,其實藏著一個帶點悲傷的提示。好好照顧自己,別錯過愛自己的人,也不要放棄或害怕去愛,種種的努力,其實最終都是為了避免後悔。記得用力地活著,在那些無可挽回的局面發生以前。

那是一棟古民家般的獨棟房子,還有個小巧的中庭。草叢裡看似漫不經心地立著小小的招牌上寫著「Makan Malam」的文字。塔子去過峇里島好幾次,知道那是印尼文。Makan 是食物、Malam 指夜晚,換句話說,組合起來是宵夜的意思。

當初看到這本書的介紹,發現是以「《深夜食堂》×《解憂雜貨店》」為賣點作為招徠時,反倒讓我有點卻步了,深怕又是一部換湯不換藥,隨便將一堆受歡迎元素「炒埋一碟」的劣質複製品,也受夠了那些雞湯式人生大道理。然而,除了療癒人心、隱蔽的深夜食堂、無菜單料理這幾個大家都熟悉的設定以外,屬於《深夜咖啡店》那獨樹一幟的趣味性,在於這間店的老闆,是一位名為夏露的變裝皇后(本人表示不接受其他叫法,尤其是本名「御廚」)。

視線交會,厚厚一層化妝品下有張藏也藏不住,稜角分明的中年男子的臉。

「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看到變裝皇后吧?」

被塔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女裝男子忍不住莞爾一笑。

隱藏在冷僻小巷的 Makan Malam,白天其實是一間舞蹈用品店,夜晚才會化身成營業與否全根據夏露當日的心情來決定的深夜咖啡店(其實一開始她只是打算做些員工餐,偶爾招待一下白天的客人和朋友,結果在不知不覺間培養出一批固定食客),專門提供不會對腸胃造成負擔,水準極高的宵夜。

讀完首集後(全系列共有四集)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變裝皇后的設定不止是噱頭而已,角色和故事本身,也的確擁有站得住腳的魅力。主角夏露不像《深夜食堂》那位不論本名、出身、經歷全數不詳的神秘老闆(作者安倍夜郎曾逗趣表示,老闆之所以至今都如此神秘,其實只是因為他還未想到該怎麼寫),作者除了在首集已基本交代好她的背景,比起讓夏露以旁觀者的身份去帶出食客們的故事,這部作品反而是透過一眾圍繞 Makan Malam 的人們,如同剝洋蔥般一層層揭露夏露這個角色的不同面向和人生經歷。

夏露有一股吸引人的神奇力量。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夏露開口,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傾聽他說話。

柳田過去以為那是因為夏露長相英俊,又是受歡迎的優等生。然而,即使他現在已經變成人妖了,這點依舊和以前一樣。

在成為「夏露」以前,他是個在學生時代深受男女同學歡迎的高材生,當過學生會會長,也擅長運動,就連外型亦同樣優秀。大學畢業後,他在那個經濟景氣到現在難以想像的泡沫時代踏入社會,在證券公司上班,過著一個晚上就有好幾億的金額在手中流來流去,總是感覺輕飄飄踩不到地的糜爛生活,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

「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人妖的?」

「我是很晚才變成這樣的。正常地大學畢業,正常地進公司上班。不過,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到底什麼才是正常。」

於是,夏露就在「正常」地活到某個年紀後,不禁思考起「再這樣下去真的好嗎?」的問題,最終得出了「就算被開除、被羞辱,也想活出自己真正的樣子。」這個漂亮的答案。說到底,正常或不正常,究竟該怎樣去下定義?再說,其實又是否真有誰夠資格去下定義呢。

無論對象是誰,夏露的態度始終如一。不管是同年紀的柳田,還是剛從小學畢業,毛都還沒長齊的一年級小鬼璃久。他總是用自己的語言,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夏露的溫柔是強而有力的,她完美地體現了「溫柔並不代表軟弱」這句話,既能如同大海般包容一切,在傾聽客人煩惱的時候,亦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該嚴厲的時候也沒在客氣,會狠狠的搖醒對方(物理上)。或許正因如此,才能收穫一眾熟客的信任。

「那個時候,我對自己還不了解,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痛苦,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所以一點也不在乎傷害別人。」既然自己這麼痛苦,稍微讓別人吃一點苦痛有什麼關係,他曾經真的這麼以為。

「是大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嚴肅地告訴我那是不對的。」夏露告訴他,這就跟不從姿勢矯正的話,就無法消除身體的痠痛一樣。

雖然頭戴粉紅色鮑伯頭假髮,濃妝艷抹,而且比誰都更有女人味(除了在為客人挑茶葉的時候看起來像個詭異的魔女),但夏露實際上是個體型彪悍的壯漢,能夠輕鬆地把因身體不適而跪倒在路邊的高大女子拎起帶回 Makan Malam,也能一手制服正處於反叛期的不良少年(因此也暗地有著「可怕的大叔」的稱號),那張塗上厚厚一層化妝品的臉,其實一直藏著成年男性的精悍與知性。

「你說自己看到的一切可能只是錯覺,但世上的一切本就是個人的錯覺不是嗎?」

「欸?」

「錯覺這個說法或許怪怪的。但是不管怎樣,我們都只能透過自己的雙眼來看清不是嗎?不然你想想看嘛,」夏露拍拍塔子的肩。「你透過別人的雙眼來看我平常的打扮看看,肯定會很想死喔。」

無比真誠,不說場面話,偶爾也會自嘲一下,夏露的一字一句,就像魔法,撫慰了無數脆弱的心靈,讓人明白,一個人就算缺少了甚麼,也依舊是自己人生的女王,無一例外。不放棄,就甚麼都辦得到,這不是虛無的正能量,而是她比誰都懂,籍由相信自己所帶來的力量,有時大得就連自己也會嚇一跳啊。

「如果是這樣,或許我也辦得到。」

「那當然,我們什麼都辦得到喔。」

「有人說沙拉無法成為主菜,但我不認為。一出娘胎就什麼都有的人生不是很無聊嗎?我再怎麼拚命掙扎也無法變成真正的女人,但也不會因此就想放棄自己的人生。」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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