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為了滿足他人的期望，把自己扭曲到不似人形。」── 許廷鏗Alfred
我總習慣把許多無處安放的想法與情緒投射到文字裡，有時會向訪談對象拋出一些自己也無解的題，希望能夠透過對方的角度，找到解讀生命更多的面向與可能性。慶幸那些奇形怪狀的問號，都一一被認真對待和接收，深思熟慮過後的回應，每字每句，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療癒，希望對正在看這些文字的你來說也是。
和 Alfred 聊著遺願清單的那天，情況有點特殊，因為在完成拍攝過後，他當晚便出席了一個追思會。他說，「遺願」這個字眼在頃刻間變得好近好近，近得將自己原本對於 bucket list 的理解和定義，都一口氣被吹飛了。
當人生走到盡頭
看到「遺願清單」這個主題時，Alfred 本來想到的是那些 30 歲前一定要完成的事情，笑言已過了那個年紀的他，提到了一個微妙的巧合。「今天的狀態有點特別，我夜晚其實會去一個追思會，所以突然間遺願這個字眼，再不是一個訪問題目，而是近在眼前的事情，有了不同的意義。」遺願清單對他來說，不再關乎於擁有。而是，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能夠留下怎樣的 footprint（除了 carbon footprint 以外）。
比起上樓或買車之類的物質需求，他更希望去追求那些看似沒那麼實在，甚至可說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多年來兼顧著牙醫和歌手的雙重身份，更讓他有了這樣的體會。「如果我沒有做歌手，牙醫的工作留得低的可能是，曾經有個朋友那隻牙冠是我做的，比較實質的東西。但歌手特別的地方是，你能夠確實留下一些非物質的東西，不單是歌，更是一種精神，一種理念。」他的遺願清單，就是希望在還有能力的時候，做一些讓聽眾有共鳴的音樂，連繫人們生命中一些畫面和回憶。能出現在素未謀面的人的生命裡，對他來說比取得甚麼豐功偉蹟都來得更為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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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常態下的生存法則
聊到這些年來的轉變，他就從在電視台比賽出身的過往說起。「其實在電視台呢，理論上就要拍電視劇的（笑），並不是不喜歡，只是我一直很固執地，很喜歡唱歌，不想分散注意力，令大家對我的觀感模糊。」多年來追著「歌手許廷鏗」這個稱呼奔跑和規劃，但到後來，他發現很多事情其實計劃不來，尤其是這幾年。「做歌手最需要的就是去聚集人群，去做演唱會，但疫情下又有限聚令（笑）。想著有兩份工應該夠穩陣了吧，但還是會有很多變數，所以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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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很多朋友都說，覺得我有些地方不一樣了。」他形容自己原本是個需要計劃周全才會安心的人，但當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他學會了適應，也領悟到，有些事情就隨心而行，覺得是對的，就嘗試去做。「新常態之下，這樣會走得比較容易，人也不會那麼緊繃。」也是因為這樣，他去年除了自組公司，也涉獵了很多不曾做過的事，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在《造星》透過新生代表演者找到了許多可能性，也被她們激發，告訴自己不要 settle for less，不要停滯在那個大家覺得你都幾好幾穩陣啦的位置上。」他亦嘗試學演戲和主持綜藝節目，然後發現，其實到了現在，熟悉他的觀眾和樂迷都已經知道他的軸心在哪裡，於是他給自己一個 signal，對自己說：「ok，許廷鏗，你可以去試新嘢了，不用怕了。」找到自己的步調，變得更為從容，這大概就是他近年的最大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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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爺與阿佛
上半年推出了原定在去年面世的黑膠唱片《2021》，花了些時間去追趕當時因忙著籌備公司事宜而落後的進度，也當作是一個 recap。整張專輯的歌詞都由林夕包辦，說到過程中的趣事難忘事，Alfred 笑著分享，其實所有歌詞都不是很正式地開會傾來的，而是從平常食飯吹水，天南地北無話不談而來。「他會從中感受到我一些為人和個性，種種好與壞。」他說，最珍貴的是二人之間的那種惺惺相惜，還有互相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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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道的時候他已經是詞聖了，但他從來沒有看輕我給他的任何一份功課，也沒有看輕我作為一個流行歌手可以有的影響力，他相信我 deliver 到，可以為這個地方帶來一些 insight。所以他願意去用心雕琢，寫一些其實令到我內心很撼動的歌詞。」每次收到來自夕爺的詞，他都不需要對方進行導讀，因為他總是很快便理解到，那些文字是來自他們哪一次的對話內容，而夕爺也不會多作解說。「我挺喜歡這樣的，有些事情，再講就噚了，再解就老土了。」而對樂迷來說，Alfred 認為他們絕對有能力去解讀，甚至將自己的故事安放在他們需要得到釋放的位置。
他還透露，希望能在入行的第十三年，順利推出他的第十三張唱片。「這幾年有太多變數，慶幸大家都開始適應，應該說，習慣不把事情講到咁實，亦因如此，有些自己能控制到的事就希望可以盡力完成。」除了是對樂迷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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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負責
如果要用一個虛構角色來形容自己的個性，他說不知道為甚麼，第一時間想起的是悟空。「可能因為我小時候喜歡看《龍珠》，悟空總有種傻更更，只要他相信那是正義的，就會衝出去。」如果是電影的世界，他則想起了自己唯一一個學過怎麼演的角色，就是《激戰》的賤輝（張家輝 飾）。
故事講述賤輝因受到種種衝擊，想要找回過去的衝勁，於是選擇在四十八歲之齡重新開始打拳。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一段話，是賤輝說：「去到呢個歲數，唔通我哋仲需要人明白咩。」然後他發現，自己當初之所以選這個劇目作演技練習，可能是有些原因。「我慢慢有個 realization，或者我都去緊一個位，有些事情，其實對自己負責就可以的了。做回自己人生的主人，不要為了滿足他人的期望，令自己扭曲到不似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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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到，無論是人生的路徑，想追尋的工作方向，或者各式各樣的關係，那些真正 work 的事情，永不需要你去強行留住，適合的自然會留下，自然會得到。曾經的他，也對自己有某種苛刻。「想去滿足所有人的期望，甚至一些很不切實際的… 可能一個網民的說話？就算你知道不需要去在意，但每當你出現一絲正在走下坡的感覺，那些話偏偏永遠 at the back of your head 是會彈出來，就會影響你很多。」
以前的他要不選擇視而不見，要不隨便找塊膠布，去蓋住一個其實挺深的傷口。「但其實你沒有清除過裡面的瘀血，那個真正發炎的位置 ，你以為蓋著就看不見了，但其實它正在滲血，一直沒有真正得到 cure。」而他心裡其實也明白，是自己不敢去挖得太深。現在的他理解到，學習僻除負面影響的第一步，是你先要察覺到，那些說話並不是當初自己以為的那麼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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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穩金牛的冒險之旅
我問，當初是出於怎樣的原因，才讓像他那樣喜歡安穩的金牛座決定自組公司？他笑笑說，有些根其實早在 2015 年便已種下，但當時得到了前輩一句當頭棒喝的建言：「你未得嘅，未 ready。」，他曾覺得那是一種 discouraging，是看不起他的說話，但後來在華納的幾年，他發現那句話並沒講錯。「回想起來，其實對方正是因為看得起你，知道你有這個潛質，但是要再琢磨。那句話我一直放在心裡，那個力度變得更為實在。」
自認是個怪人，他說有時會覺得自己就好像 X 教授那樣，怪，但有自己一套堅持與想法。「如果你是相信一些很 idealistic，甚至不切實際的理念，如果你覺得自己是奇怪的，和別人不同的，那就找一些和你擁有相似頻率，同樣奇怪的人就好了。」與頻率相似的人同行，雖然不知道能夠做到甚麼，但至少會是快樂的的。就像不少人曾向他提出疑問，不明白他為甚麼好端端的在一間大公司，有資源有栽培，為甚麼突然間要那麼辛苦，搵自己笨？「回到最初的原因，其實就是想試。有些事情，你不做可以有十萬個理由，但想做的時候，可能只需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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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血有肉而真實
曾表示這一年的自己陷入了黑洞，Alfred 說以前的他往往會很否定這些低潮期，因為自覺不應該將這一面攤在人前。「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嘗試認識自己多點，而這種認識是會痛的，怕别人不知道該怎麼接收，怕影響到人。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為甚麼要去所謂散播負面呢。」但他逐漸發現，不止支持者，有些本身沒接觸過他的作品，甚至本身對他並沒好感的樂迷，都因為他展現了這樣有血有肉的一面，而覺得他變得更真實了。
他分享，最近有位樂迷向他表示，很喜歡他在某個訪問中提到對面對未來的未知的看法，他發現原來自己說過的某些話是有人留意的，有人會放在心裡的，原來有些東西，有種影響，不單是反映在點擊率上。「這件事很實在，讓我對衡量成功與失敗的角度變多了，反而會輕鬆一點，沒那麼執著於人氣或那些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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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所謂順風順水
「每個人的人生路段，我不覺得會有真正的，所謂順風順水。」出道以來，人們總會用「一路順遂」來形容他，雖然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覺，但他也明白為甚麼大家會這麼說。「可能我太刻意將那些不好的事情，盡量不讓人看見，但久而久之它變成了一個挺大的壓力，就是要 keep 住好。」別人眼中的順遂，背後往往都付出了很多，也有過許多的碰撞和跌宕。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去將那些辛酸，以一個自己情願的方式去分享給大家，對我來說不是容易的事，但在音樂上是願意這樣做的，可能下一些伏筆，或者我和夕爺之間的一些密碼，因為他很清楚究竟我是怎樣走過來的。」《2021》對他來說，是一段學習放下，容許事情過去的旅程。「可能一些關於這隻碟的經歷，或者陰影，過了今次之後我就不會講了。那…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不一定要懂。如果有雷同經歷的人的話，我相信我不用再畫出腸都會明白，那所以，交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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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是種不可抗力
「我覺得遺憾是一種不可抗力。」他認真地回想，十三年間有沒有發生過一些真的讓他感到很遺憾的事情，然而這刻的他，明白所有的遺憾，其實都只是一個過程。「當然是會想起某幾件事，但現在都變成了前行的養份，不再是當初面對時那樣壞。」只要有嘗試去挽救過，盡力過，那些遺憾，最終都會讓你的前路變得更加清晰，輔助你走得更為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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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還有承諾當然想捍衛
有人還有期待別厭世
彼此去向 不算東西
像星火散落 有今生沒來世
《有今生沒來世》
Featuring Alfred Hui
Interview & Styling by Jay Chow
Photo by Sam Tso
Video by Henry Yeung
Produced by Ruby Leung
Make-up by Khaki Yan
Hair by Derek Li @ Xenter
Venue HERE Studio
Calligraphy 賣字 sellwords
Wardrobe DEMO, Wilsonkaki, Zeg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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