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全世界都覺得某件事是對的，你也不要信。」── 周國賢Endy
2004 年，中學一年級，我還記得在班房裡和朋友聊著《不敵》的那個情景。晃眼來到 2021，從靜好歲月到兵荒馬亂，這 17 年間，一直都有他的歌在。看《Children Song》Lyric Video 的時候跟著哭了，底下的留言同樣觸動，有人說：「呢首歌教曉咗我，原來我都可以軟弱，原來我都可以喊，多謝你，周國賢。」又有人說：「我從來無聽過你嘅歌，今日第一次聽，多謝你，扶咗我一下，多謝。」然後去年聽著他上傳到 YouTube 的《塵世美》，只有半首，我卻又紅了眼眶。
世界正在重整，每個人亦有各自的課題要去面對，他說，這一切或許是來自上天的訊息和契機，叫我們是時候要 reboot 一下。Vol.5 就由周國賢（Endy）開始，數數那些不聽勸的叛逆日子，陪伴大家一一梳理過去到現在的時代鬱結，然後，希望你也能重新喜歡上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課題
休養一年，Endy 在 IG 表示自己開始全面「還債」，久違地回歸高密度日程，忙得像初出道的時候。久久消失於大眾視野，背後其實有著一段難忘故事。「拍完《一秒拳王》後，基本上已經全面停工，因為其實在開拍前右腳已經受了傷，每天都需要吃止痛藥，但我沒有告訴團隊，所以電影裡那些痛楚表情其實都是真的。」付出 300% 傾力演出過後，他的狀況並沒隨著電影殺青而告一段落，反而因為放鬆下來，所有累積的身心問題一併浮上水面，讓他不得不好好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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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去了日本參加為期 12 天的靈修，期間不能開口說話，務求將注意力全數投放回自身。隔月又去了泰國繼續修行，逗留一段日子後，逐漸無法順利行走，從用一支拐杖，到變成兩支。「回城裡求醫後，發現需要花很長時間治療，那時疫情剛爆發，我就算想回香港也回不了，就在泰國接受療程，最後獨自逗留了整整十個月。」孤身在異地療養身心，就算是鐵漢，其實也會不安。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很慶幸有那十個月的時間，將自己的內在垃圾好好清理出來。
「我是每隔一段時間就需要清理情緒垃圾的人，而每次重新出發後，我的音樂創作又會有點不一樣。」自從覺察到自己的情緒週期，他開始學會用坦然的心態去面對，循序漸進地把負能量排解代謝掉。「譬如說今天起床，10 點，好，開始喊喇，排情緒，之後做做運動和物理治療，慢慢學會規律化自己，因為這一項我向來很弱的。」笑稱自己早已不是十八廿二的他，也總算因腳傷而開始「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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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自己是前輩。」
年初受邀擔綱叱咤開幕演出，落座的位置在歲月的流逝間不經不覺被安排到最前面，對於被如此強調其輩份，他大笑著說「我想坐返後面啊啊啊」。暫別樂壇兩年，除了發現很多新面孔，整個行業也變得不一樣了，相對公平，亦百花齊放。「以前是有一種家長式和近乎宗教化的規限，就是你一定要在這個團體，跟這個 system 才能出歌和達到你想要的，但現在不是了。」在這個人人都才華洋溢又勇於透過不同媒介去表達自己的年代，反而讓他覺得自己要進步，學習更多新事物。
「我覺得現在做音樂不是為了別人，更加要為了自己。經過去年，我覺得自己找到真正的方向，明白上天給我會寫歌的能力的真正用途是甚麼。」他說，時代不同了，自己亦不會永遠在前面。「我不覺得自己是前輩，有時我看見一些新人，會向他們請教各種東西，反而打開了一道新的門。」
談到特別欣賞的新一代音樂人，他就提起近期合作過的 per se 和 Serrini。「per se 就像森林裡面的精靈，很日系，又清新。他們的旋律讓會我回想起以前在日本生活那種每天都覺得很 fresh 的感覺。而 Serrini 有一個老靈魂，雖然我比較年長，但其實我覺得她好叻。」影響他最深的，是她在某次訪問中講到，其實每個人能有多少年呢，與其每每顧及別人的感受，不如自己「爽咗先」。這並不是自私，而是當你能夠做回自己的狀態，才能影響別人。
骨子裡的叛逆
「叛逆」二字，對 Endy 來說，等同於坦誠，還有那份忠於自己的熱情。「我相信叛逆不是年青一輩的專利，每個人都有叛逆的地方，有需要叛逆的時候。」人大了，包袱和顧慮變得越來越多，但他的音樂卻貫徹始終的誠實。相識 20 多年的拍檔高佬（goro）總以「任性」來形容他的結他聲，不計章法，也不是技術，而是一種氣氛。「叛逆和任性在字面上是有不同，但我覺得方向是一樣的，只要你不傷害人，追隨自己心裡面覺得對和美的事情，其實是沒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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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對搖滾的愛，也早已超越音樂的範疇。「搖滾對我來說首先不是一種音樂類型，搖滾是一種精神，是你覺得外面有些東西不對的時候，去用音樂 fight back 的最直接途徑。」而也是最有型的途徑，他笑著補充道。
回顧他的少年時代，做過最瘋狂的事情要數夾 band。「94 年我大概 15 歲，剛認識高佬，他帶我去他家，在床下拿出了電結他，從此改寫我的命運。在那個當下，我覺得餘下的人生好像就是它了。」只是，在那個彈結他等於留長髮，留長髮的男生等同於壞人的年代，少年想買結他的心願被母親反對實屬常理之內，於是他瀟灑地離家出走，成功起到威嚇作用後，當天便回家了。他坦言自己內置強勁「挑機 mode」，越是枷鎖於他，就越愛唱反調，典型的受軟不受硬，束縛不來如人馬座。
要是有一絲懷疑，那就懷疑吧
從小到大，Endy 心目中「理想的大人」也曾如同電視常說的，做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好人，但越去細想就越不對勁，其實何謂好人，又何謂正義的人呢。「大家都需要一個出口去發洩，現在的人需要的不是正能量，而是陪伴。」正如有心事的人最討厭聽到那句「你開心啲啦」，音樂也是一樣。「現在我們不是需要陽光普照的歌，而是誠實的歌，告訴你這個世界不是日日都有彩虹，這個世界其實好 大 鑊。」但亦正因如此，我們更要勇敢面對時代荒謬。
擺脫自己的恐懼，是 Endy 人生中的最大課題。「我太多枷鎖，太多情緒包袱，我常常會想過去，常常會擔心未來，總之很多東西，個人好重。」學會用減法剔除不需要的雜質，理想中的終極狀態，就是回到如同嬰兒時期那般輕盈又自在瀟灑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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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世界越來越多聲音，手機資訊長期海嘯式襲來的時候，其實很難保持心靜。我覺得就算全世界都覺得一件事是對，你都不要信。你要問自己，信自己的感覺，只要你覺得有一絲懷疑，你就懷疑吧。」他接續補充，前提是要分清楚心和腦的感覺。任何問題發生的時候，用心去感受，如果浮現一種很 comfort 的感覺，你就知道自己選對了。「我覺得現在不是要做一個好人的年代，而是要做一個勇敢的人的年代，當然你不要害人。自己雖然還稱不上勇敢，但幸好我不會服輸。」❂
more about endy…
Q：影響你很深的音樂人是？
黃家駒、陳奕迅、Nirvana、Silverchair、Green Day、Nine Inch Nails、L'Arc〜en〜Ciel、X Japan、Luna Sea、Radiohead…
「如果講寫歌的靈魂層次就絕對是黃家駒先生，從小聽他的歌就覺得他是天生的領袖，他其實沒走過，DNA 和靈魂都遍佈在我們的心裡，也是因為他，我進了這一行。」
「陳奕迅先生，有時和他聊天，他的生活態度有時其實挺禪的。記得 15 年回香港的時候，還有一點情緒課題，我說上到台不知爲什麽這麽多年還是會怕，其實現在這個當下我都會，但現在比較放鬆了。他說站上台表演的那刻，其實下面沒有觀眾，你要學懂怎樣去唱歌給自己聽。」
「樂隊來說有很多，從小到大都在影響我的 Nirvana 到我極喜歡的 Nine Inch Nails，有排講。」
Q：在你的作品中，感受特別深的是？
《藍雪糕》：2000 年的時候我在 Zarahn 寫了這首歌，其實沒甚麼人認識，但那時很誠實的寫下了自己當時的狀態。
幸福的東西統統失控蒸發 難堪的東西偏偏不會腐化
《永遠太遠》：收錄在 2012 年《Live A Life》專輯，從 2010 年開始寫，那時打開了new age 的門，全世界都在講 12 年 12 月 21 日世界末日，這首歌就是講述我那份恐懼，不是擔心死，而是擔心死後怎樣再見到親人朋友，總要約個地方吧。
也許更多厄困遲早會趕來 究竟要怎施救來沖淡傷害
再一塊花瓣打不開 再一塊冰川跌深海
《Children Song》：和藍奕邦的這首創作，沒那麼久遠而又打動到我，寫的時候不覺得有那麼大的力量，但後來收到好多留言，說這首歌怎樣幫到他們認識自己和成長。
還記得有多久未好好哭過嗎 還記得有多久未真心歡笑嗎
為去變一個大人 凡事也裝得很化
人海裡 比賽攀爬
《Shine Like A Star》：19 年收錄在《仲間》專輯裡的 bonus track，寫給一位已故的歌手，不用開名了，大家知道就 ok。有一個遺憾是，在她離開前一兩個月，我去過她家聊天，其實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試過兩個人好好坐下聊聊心底話，還一起寫了一首歌，但最終沒法一起完成它。我在心裡約定很多年後，於某個地方重遇時再唱，在那之前我想送首歌給她，就是這一首。
It’s okay
People said it’s gonna be ok
Heaven is only ten zillion light years away
Hidden in the milky way
Aries is dancing in her starry 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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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如果要選出一首你的人生之歌，會是哪一首？
我其實三年前已經開始在寫一首歌的，內容挺私人的，沒說到 new age 那麼遠，是回到自身與家庭的東西。希望幾個月後可以面世，我想是這段日子以來，挺坦誠的一首歌。
如若全世界一天一點變壞……
你也不會是孤身作戰，這一點請別忘記。
Featuring Endy Chow
Interview & text by Jay Chow
Photo by Sam Tso
Video & editing by Henry Yeung, Bankey
Styling by Anton Mak, Kellie Chan
Make-up by Winki @vinciwinki.com
Hair by Eve Chiu @w.work.shop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