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之人的半杯水哲學，我們都是修行中的門徒 ── 陳蕾Panther
Room 001｜陳蕾 Panther
打開不眠旅館的第一扇房門，裡面是剛完成一連四場麥花臣演唱會的陳蕾。
「這些年來默默埋下的種子，今年開始結出果實，有種收成的感覺出現。」自隻身來到這座城市闖蕩的那一天起，轉眼便已過去 12 年，她從當年那個滿身傻勁的女孩，成為人們口中的「豹哥」，再變成演唱會場場爆滿，全場大聲呼喊著 encore 的「仙女」（not 廁紙大媽），我還記得她邊彈結他邊唱著《綿綿》的那段影片，記得那首曾在我最迷惘的時期輕輕拉了我一把的《出走》。從《發燒》到《沙門》，她仍舊蓄著一頭標誌性短髮，仍舊奮力找尋著自身更多的可能性。
Vol.7 Cover Story，放膽試一次出走後的陳蕾，持續修行中。
埋下的種子
被疫情困住的第二年，同樣處於無法遠行的情況，Panther 卻表示她的 2021 和 2020 有著很大對比。回想去年疫情高峰期，也是這些年來最空閒的時候，長時間待在家的她，寫了一些歌，偶爾看看書，享受獨處的平靜，心態亦變得越來越豁達和正面。
「有朋友問我，是不是因為現在感覺條路走得幾順，所以個人幾開朗幾開心啊，才懂得正能量。我反而覺得是調返轉，是我先擁有了力量，不再有那麼多執念之後，生活才會順。」旁人眼裡的順風順水，其實都是日積月累的努力和持續學習，一步步走出來的奮鬥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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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年則成就解鎖了一連四場的麥花臣演唱會，再前一點就是拿到第一個女歌手獎項，還學會種菜，成功種出第一條青瓜，收穫了好多通菜啊之類的。」我也去看了演唱會，除了被現場版的《妖治時代》和《熒光》震撼到，和岑寧兒合唱《勿念》，到翻唱由 Mike Orange 重新編曲的《Warrior》，那場演出自始都是驚艷的。順帶一提，她口中那個「要按到有少少作嘔感覺」的化痰穴，已在本人和岑寧兒的吐槽下證實，其實並不存在。
聊到閱讀習慣，她則表示自己幾乎都是看心靈雞湯類。「通常男生朋友就會說：『唉唔好成日睇呢啲啦，有毒㗎。』但有些對我來說真的很受用，讓我學會從多個角度去思考一些逆境時遇到的困難，當中有甚麼意義。」慢慢發覺，難關不再那麼難過，或者相信自己一定會過到，所以個天才會給你這個考驗。「總之我現在袋住很多毒雞湯金句。」她笑著說。
植物殺手的種菜之路
偶爾能看到她在 instagram 上分享自己的農作收成，她說之所以開始種菜，是因為想要善用和朋友合租的天台空間。「當時樓上連天台那戶人搬走了，我就找到朋友搬過來，再和對方合租天台。」於是這位原本種仙人掌都死的植物殺手，成為了能種出通菜、莧菜、青瓜、四季豆、檸檬等蔬果的女歌手aka天台農夫。「我雖然很喜歡植物，但未試過認真去種，發現原來不同類型的植物對泥土的需求都不一樣，根要透氣，又要疏水甚麼的，是一門很專業的學問。」在 YouTube 自學了各種專業知識和技巧，再一步步挑戰，逐漸變得上手。
「我種的都是偏向初學者培養自信的類型，比較易種。」笑言在種植方面很實際的她，只會種自己喜歡吃的，像是常會拿來榨汁的青瓜，因為味道比外面買的更甜，就算要花很多勞力心力都值得。問到多久才能收成一次，她雀躍地分享：「好快㗎咋，譬如瓜類都是兩個月內就可以收成，當收成第一條之後，其他就陸續有來，每隔個多星期又能再收一批，挺治癒的。」因此，她說今年雖然在工作上有很多安排，但生活上亦同樣收穫不少養份。
修行中的人
「我會用《沙門》這首歌來概括 25 歲後的自己。」她解釋，人越大，越發覺很多時候都是類近的重複犯錯，這讓她不禁去想，其實是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沙門」是指修行中的人，正如她開始反省自己有甚麼可以修正得更好，對人生越來越負責，且慢慢修好自己。
「如果一個人對世界和周遭成功的人，或者對失去存在這麼大的憤怒和怨言，其實最可惜的是自己。你怨其他人，你去妒忌，眼紅其他人，酸其他人，對那個人是沒影響的，最不舒服的，要受的都是自己。」負能量是一種傳染病，表示自己比起失眠更常因忙著打機而「唔願瞓」的她，也曾因為受到別人影響而夜不能寐。「有次飯聚，一位不太熟的朋友不斷在講自己的，雖然沒有講得很直接，但你能感覺到對方言談間全是關於自己的懷才不遇、自己不夠幸運、別人的成功都是運氣、這個世界根本痴線、沒有人明白自己… 聽了很多這些說話。」向來沒有睡眠問題的她，沒想到回家後竟被負能量纏繞到失眠，許多雜念在腦中打轉，最後決定乾脆起來寫寫歌詞，很快便完成了《沙門》，嘗試用一個修行中的門徒角色，嘗試去淺白地論述這個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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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失去很多的兩年間，她說其實也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得著。「以前常會在飛機上寫歌，因為沒 wifi 能讓你變得很專注。我在家很容易分心，可能寫兩寫就走去切蘋果，蘋果食到一半又想做運動，做兩做又走返去食蘋果，我是一個這樣的人。」無法外遊，反倒讓她學會在家「坐定定」專注做一件事，甚至還學會了勾針和織冷。「就算再忙也還是會抽些時間為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小趣味，這都是因為沒辦法出國，也少了很多聚會的現在才造就到的事情。」
豁達之境
「入行十多年，變得最不一樣的是心態，沒想過可以這麼不一樣，應該說小時候你不會覺得事情不順是因為自己心態不夠好，怎會懂得這樣想呢，諸事不順，是因為世界不好，其他人不好，際遇不好。」她說，當你的心態變得比較豁達，事情自然就會順了，或者說你不會再覺得那些事情是一個阻礙，反而會更加著重於跨越後的那份喜悅，多過不停 loop 當時有多難過。
豁達二字絕非能在一朝一夕間練成，Panther 亦是從 20 歲左右開始慢慢學會的。「譬如初初經歷感情不如意的時候，一開始都會不停找朋友傾訴，做每一個決定都要問過朋友：『你哋覺得呢？』、『應該點啊？』、『點算啊？』、『佢咁樣對我應該點啊？』後來慢慢感覺到不可以再依賴任何人去幫你解決任何事情。」於是這十年以來，每當遇到不同的挫敗，她就會開始看書，嘗試去從字海中獲得一些解答，或是慰藉，整個書櫃放滿了輔導自己的書。
讓她印象很深的一本，是素黑的《學會愛，超越愛》，看了好幾次，還在書上做了很多筆記。「她雖然是一位女作家，但一字一句是完全沒有偏幫女人的，還會訓斥女人在談戀愛時一些錯誤思維，像是『唔係真係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到個男人啊嘛』之類的。她會很客觀地分析，首先男女有別，思想上，身體上，裡裡外外就係不同的構造嘛，不能要求他完完全全明白你所想。」先是覺得有趣，後來在那些關於男女關係的話題中發現，其實這些就是人際關係。
「另一本阿德勒的書有說，人生中所有的問題，其實都是人際關係的問題，我挺認同的，於是就看了很多拆解人際關係的書。」嘗試去了解人的想法，為甚麼對方會有這樣的行為，有怎樣的過去才會造成這樣的現在，以上種種都讓她感到好奇和有趣。
跌一跌，才能捉得更緊
至今最讓她感到迷惘的一段時期，是 2015 到 2017 的兩年間。「反反覆覆地經歷很多次想放棄，企返起身；好唔開心，企返起身；大家都離開我，唔緊要得返我自己都得，這樣的起起跌跌當中就有了很多安慰自己，自己給自己正能量的作品。」
談到缺乏自信的部分，她說去年有受過一個挺大的打擊，就是發現自己竟然不懂得在無法旅行的情況下找靈感寫歌。「待在家能有甚麼經歷，有甚麼好寫？陸續寫了幾首都覺得不是很好，就開始覺得，其實我都唔係好叻啫，其實我又乜都唔識，點會做咗創作歌手嘅？搞咩啊。試過低沉得趴在床上哭，覺得自己很沒用，個世界應該淘汰我啦，否定的聲音多到不得了。」所幸她並不是一個會沉溺於負面情緒無法自拔的人，大概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便逐步重新站了起來。「我知道不可以這樣，這樣對自己沒幫助，靜下來地想一想，嗯，首先要找出為甚麼我會這樣，我怕甚麼呢？我怕這個世界不需要我，為甚麼呢？慢慢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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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一個答案我就袋到今年，就是你的經歷不就是你的獨特之處嗎？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的嘛。」於是開始寫回一些自己有感覺的歌，由親情開始，寫和家人的關係和經歷，從而找回一些自信，重新肯定自己的聲音。「這樣跌一跌，反而令我爬返起身捉得更加實。所以都幾開心有過這個極度不自信和負面的狀況，令我現在好像又變得更加堅強。」
忘憂之人
我問，那你是一個容易放不下的人嗎？她想了想後回答，好像不算。「最近和幾個入行超過 8 年的朋友聊天，說起一路走來的一些委屈經歷，但我很努力去回想，發現自己真的不太記得那些不開心的回憶。」反而是小時候的美好回憶至今依舊印象深刻，讓她亦慶幸自己是這樣的一個忘憂之人。
「驅散負能量的方法，我也喜歡購物的，但我買的是十分實際的東西，像是上超巿網站格格價，或者看看種植用的泥啊肥料啊（笑）一看便看整晚的了。始終曾經窮過，自資做音樂那段時間真的很少收入，所以現在就算生活鬆動好多，我也不敢亂花錢。」除此之外，當然不得不提打機，甚至喜歡得寫了《屈機》這首歌。「打機非常紓壓，任何類型的遊戲我都喜歡，我的興趣都挺雌雄同體的哈哈。」
遺失了的時間
離家獨自打拼多年，這些年身處香港這座城市，遺失最多的就是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我不算是一個很痴家的人，畢竟 17 歲就沒有跟家人住了，算是很早獨立的人。但兩年沒有回去，最怕這段時間家人的身體有甚麼事，我常會祈求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
「現在是心態挺好的一個人，或者說當我寫得出《相信一切是最好的安排》之後，我就真的相信了這一點。」回想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幾個月完全沒有工作，看著積蓄一日一日減少，以前的她會覺得「死啦」，但心態轉好後，就會變成「好彩仲有」，就看你眼中的是「還有半杯水」還是「只剩半杯水」。「我相信就算有很多東西失去了，也一定會有些新的東西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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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創作裡面，讓你感觸最深的一首歌是？
我想是《熒光》。前陣子再聽還是會起雞皮，能夠持續地觸動到我。
你相信緣份嗎？怎麼看「一期一會」這句說話？
都信的，特別我看那麼多佛學的東西，更加覺得每一次相遇，或者每一段關係，都是一定會發生的一個安排。亦都因為相信，所以會更加珍惜現在那些和我志同道合的，談得來的所有關係。
最有趣的一次相遇是？
我很記得與每一個朋友的相遇，譬如我和鄧小巧，我是亞視出身，她是 TVB，我們十多年前一起去澳門表演，去程一直沒怎麼交談，直至回程船時才開始不停聊天，發現對方是巨蟹座，和天蠍的我應該很合得來。還記得她第一次來我家，她教我怎麼用丹田唱歌，她說：「你嗌啦！」我就：「啊！啊！」那時家裡還有些室友在，回想起來實在有些古怪哈哈，但這段緣份是挺有趣的。
最後，請跟華納高層（Go Chan）說一句話。
就是呢，可不可以不要每次在我出完一個好有氣質的 MV，隔天就有些破壞這份氣質的 making of 出現，像是《沙門》的 MV 明明很有型你第二日又 po 我扮馬騮，請反省一下。
Featuring Panther Chan
Interview & text by Jay Chow
Photo by Sam Tso
Video & editing by Henry Yeung
Styling by Anton Mak, Kellie Chan
Make-up by Angel Mok
Hair by Cliff Chan @ Hair Corner K11 Musea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