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到二零:我們的日子,蒙上了一層灰
記憶中的十八歲,每天最大的煩惱,如今想來都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青春小事。
既不用在充斥催淚煙的空氣下艱難地呼吸,也不用每日為無辜逝去的生命憤怒落淚;不用置身在槍林彈雨裡,更不會覺得自己經已提前失去了將來。十八歲的青春本是充斥著無限可能,如今卻連好好活下去都成難事。而被強加在頭上的最大罪名,不過是年輕。
我從沒想過香港會淪落至如斯境地。
許多年前,在里昂認識了兩位分別來自伊朗和敍利亞的男生,當時身邊的朋友說,那是她第一次跟來自 war zone 的人聊天,war zone,這個字眼對香港的孩子來說,從來都太過遙遠。又有誰會想像得到,如今這片土地竟也淪為漫天戰火。世世代代那些被利慾薰心的人,他們所積累下來的腐爛,種下的毒瘤,卻通通由這些孩子來承受。這個年頭的少年,世界永遠欠他們一個交代。
然後,來了一場世紀疫症。世界仿彿是看不下去般,向我們拋出了一個關鍵問題:「到底甚麼才是最重要的?」。多個城市頓變死城,是雪上加霜,或許亦是重生啟示;逼使我們慢下來好好思考,也稍作休養。無論如何,我只知道,沒有半年抗爭,香港從一開始便會淪陷成重災疫區。日子一天比一天荒謬,少年的二十八歲,三十八歲,我們還能怎樣向他們保證,一切都會變好?我們也再說不出那句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tomorrow will be fine,因為自知那就跟「飲杯熱水」一樣,不過是無力的安慰。
聽過一個說法,每個地方都有它的「氣運」,揮霍盡了,就開始歷劫。只是沒想過香港的劫,會是如此突如其來,也如此慘烈。亦有說,香港人命裡注定有這一劫,捱過捱不過,都是歷史上意義重大的一環。環環相扣,就終會迎來重光的日子。
每個人都是歷史的見證者、參與者、創造者。想要改變,就得先從承認世界的不正常開始。我們無法別過頭去,假裝一切仍然安然無恙,風光明媚。口裡說著今生不回家,但其實誰又真正放得下,過得去,誰不是在這年來流乾了淚。
靜好的餘生,我們還未放棄。
Photo by Sam T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