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天成的異類:末日以前,靜觀頹敗之美 ── 小田切讓
之所以迷上小田切讓,早已忘記是源於他那自帶憂鬱的頹廢系長相,那存在感極強卻無比自然的演技,還是堅定得不帶一絲自我懷疑的處世之道。我在大學時期副修日語,發現念語言系的好處是,就算你沒日沒夜地追劇看戲,都是理直氣壯的。那時有一本專門用來抄寫原文句子的筆記簿,看到喜歡的對白就會記下,裡面有一段就是來自小田切讓主演的日劇《大川端偵探社》:
「下町的老人家們,我還以為肯定會更有人情味一些呢。」
「下町才沒有甚麼人情味,跟主題公園一樣,只是拿著遊客的錢,扮演著符合下町氣質的角色而已。」
那幾頁筆記,盡是這些驟眼看沒甚麼特別,甚至乎有點無聊,卻莫名擊中內心的對白。小田切讓這人如是,除了在《大川端偵探社》飾演總是叼著煙的夢預知偵探,還有《深夜食堂》裡明明是個小配角,存在感卻異常強烈的謎樣和服男、《渴望》裡的斯文敗類型殺人犯、《重版出來!》可靠穩重且彷彿能駕馭世間所有恤衫款式的副總編五百旗頭、《白色女孩》出現在大澳的神秘異國男子… 甚至在日本電視台 NHK 深度剖析香港這年巨大轉變的紀錄片《香港激動の記録~》中聲演旁白,他從來跟清爽二字沾不上邊,卻總能叫人念念不忘。
渾然天成的異類
憂鬱、頹廢、奇特、不按牌理出牌、獨樹一幟是人們對小田切讓的普遍形容,我看過最有趣的一個評價是:「小田切讓本身就是形容詞。」簡單來說,這個男人無法被標籤。他總能把尋常人眼裡最稀奇古怪的髮型與奇裝異服合理化,亦毫不在乎地將萬年黑眼圈坦蕩蕩地呈現人前。
出道至今 21 年,自小在戲院排解孤獨感的小田切讓一直夢想成為導演,到美國求學時卻陰差陽差進了表演系,從此愛上演戲。出道不夠一年便被視為怪咖,全因當年明明憑藉主演日劇《幪面超人古迦》(是的,你沒看錯)成名,他卻在紅透半邊天的時候推掉所有主演邀約,開始演起了配角。儘管早已坐穩日本一線演員之位,卻仍然抗拒被稱作明星,反倒樂於成為異類,堅決走自己的路。
「我一直在追求與眾不同,如果大家都一樣就沒有意義了。」
他曾講過:「創作不一定要給別人欣賞,也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見,除了自己的想法,還是自己的想法,因為我不想要成為主流,也不需要別人肯定。」對他來說,主流或非主流,從來不是值得深究的事,高低好壞全都無關痛癢,在他的世界,只有喜歡與無感。
淡泊名利,因而隨心所欲
在這個網紅隨處可見的年代,想當明星的人不計其數,他卻偏偏討厭這個定位。一次又一次地強調自己不是明星,是因為他覺得那不是自己該在的位置。與世無爭的個性,讓他能在演藝圈隨心所欲地走著,但有別於無欲無求,他有屬於自己的執著。「其實我對於角色的選擇是很任性的,只要真心喜歡的就會去接,我完全不在乎戲份多寡。」在他眼中,導演與劇本,就是接演與否的唯二準則,不論大製作抑或低成本,主角還是路人甲,都無關緊要。
「基本上我只拍藝術電影,那些大製作的商業電影我大多不參與。我更喜歡能夠發揮演員個性的劇本,而不是扼殺個性的商業製作。 」他對於收視率的看法,更是佛系。「我不會在乎電視劇的收視率,但一起工作的人都很在意數字,看到他們不開心,我也多少會受到影響,但對我而言,拍電視就是拿錢辦事的工作而己。」
「棲息在被稱為市場的這個泥沼里,巨大的電影商業買賣,胸前沒有佩戴 ID 卡,不但不能看電影,連會場都走不進的這種狹隘性,徹底地打滅了我的希望。在紅地毯上闊步行走的,那些被挑選出來的人,從遠處看來,也只是些普通人。」
頹敗美學
「我認為一件事物要壞了才會美,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他說,如果沒有巨大的變化,就產生不了有趣的東西。尤其是在時裝方面,比起完美無瑕的高訂西裝,他更愛一穿就破的紙制外套。小田切讓與生俱來的慵懶氣質,被譽為日本 Grunge 風格裡面最渾然天成的一個,不修邊幅,但氣質逼人。
末日以前,既然無力改變世界,那至少要有不被世界改變的魄力,沒有甚麼是必然,但也沒有甚麼是不可能,我想演員如是,人生如是。身處 2020 的香港,讓我更確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