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輕狂沒甚麼不好,至少長大後不會對世界抱有奇怪的幻想 ── Jan Curi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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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們工作室的位置有些難找,手機訊號又有點差,於是那天當 Jan Curious 順利抵達,他便笑著分享:「我們剛剛遇到一個郵差,心想問郵差實冇死啦,誰知他說不知道,他只是過來吃飯的。」遇過的大多數人,初次見面時不多不少總會顯得有些拘謹,於是我在想,這個人大概很好聊,而事實也是如此。

許多從觸執毛時期認識他的人,都說如今的他從曲風、造型、乃至整個人的氛圍都變得不一樣了。他仍舊不打算討好任何人,甚至樂於被誤解,繼續當個別人口中的「盲人」也不壞,神秘一點很好,反正自在便好。他的柔和不是被磨平稜角的那種,而是隨歲月流逝頓悟了些甚麼的悠然自得,清楚自己在做甚麼和想做甚麼的游刃有餘。開始拍攝前,他問能不能播姜濤的〈Master Class〉,至於原因,我總算在昨日的 Chill Club 裡找到了。

留下的我 離開的你

剛推出將收錄在首張個人專輯的第二首作品〈逐個逐個〉,Jan 表示,這既是第一首完成的,也是他最喜歡的。「這一年,我想不少人都參加了好些 farewell party,看著熟悉的人們逐個逐個走,你會講句 keep contact,但心底清楚,其實很難。」新專輯記錄了他在這兩年的一些個人感受,亦是第一次,學著訴說纏擾自己的負面情緒。或許,有些東西就是必須好好攤在陽光底下,才不至於發霉腐爛。

「以前每當有朋友在身邊,我就會覺得自己應該要正面一點,我從不是那種會說出『我好唔開心啊』的人。」這樣的個性,很大程度是源於小時候聽過的一個理論:一個人開心的時候是白色,不開心是黑色,那如果你是黑色的,當走近一個白色的人,不就會將別人染成灰色了嗎?而你自己卻還是黑色。「我很怕會影響到人,那不如自己匿埋就好。」但現在的他開始覺得,如果自己成為白色,力量又夠強的話,就能夠不受影響地幫助黑色的人變成灰色,這樣不是更好嗎?

分開 逐個逐個逐個逐個
分開 剩我在吽出青苔
分開 逐個逐個逐個逐個
不用回來
〈逐個逐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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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世界只剩下我

從觸執毛到 R.O.O.T,再到作個人發展,與其說現在的 Jan Curious 還在尋求甚麼突破,不如說他正在學習「減法」。觸執毛時期走偏鋒路線,身邊的人看不到成功機會,於是開始奉勸他別浪費時間,照著那些成功例子去做不就落得輕鬆?而他始終拒絕成為倒模人,堅持用自己的方式做創作,儘管挫折不計其數。「在許許多多的反對聲音之下,那時寫的歌詞都是在 empower 自己,是一個 therapy,不停同自己講 I’m something, I’m special,希望自己的音樂可以 “wow” 到人,那時 20 多歲的心態是這樣。」

心態轉變的分水嶺,始於經理人 Gary 的離開。「原來人是隨時會走的,那我們在追求的到底是甚麼呢。」是成名?讓更多人認識和了解香港樂隊?想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他突然覺得以上種種都顯得太過虛無縹緲。情緒低落的他,就那樣一個人坐在茶餐廳裡,邊吃餐蛋麵邊掉眼淚。

為了轉換心情,他學起了攀石,亦因而認識了一些港隊運動員。「看著他們那麼認真,剛開始覺得挺傻的,得到的資助不多,亦明知自己在有限的資源下不可能成為世界冠軍,那究竟在追求甚麼?原來真的只是自身的進步,對他們來說,贏或輸,從來不是一個問題。」腦海裡的燈泡「叮!」一聲亮起,屬於他的道路亦逐漸清晰起來。「我想表達一些別人不敢講,或者比較少講的東西,因此才出現〈非洲的六十秒〉和〈宜蘭食雪糕〉這些歌。」至於包辦個人專輯的製作,他說是因為某天忽發奇想,如果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不就很無助?「我習慣了 team work,因為覺得 1+1 一定大於 2,但自己都這麼大個人了,是不是可以試試自己去完成一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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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壇 與 江湖

月初參與了由〈樂壇已死〉班底策劃的音樂會《大世代 OVERLAP》,於是我們也聊到了樂壇二字。「樂壇和江湖是一樣的,好虛無啊。」他說,有些字詞如果你發現無法很精準地翻譯出來,就知道其實那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意義,樂壇是否已死,任君解讀,反正對於多年來都駐紮壇外的他來說,答案並不存在。「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和同學看江湖片,他們問甚麼是江湖?我解釋不了。就像荔枝,Lychee is lychee, right? How can I explain what is lychee? Some kind of fruit? 」正如樂壇,如果你譯作 music scene,那它會不會死?其實並不會。某些音樂可能會過時,但也不代表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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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Curious 與陳水榮

“In the old days, doing Chochukmo is seems like that’s the only thing we can do, the only thing that we have. But now we have so much, we have so many things.” 了解到自己在不同時期、處境、崗位會有不同心態,甚麼時候該用甚麼音樂去表達情緒,他開始找到面對世界的方法,以及最為舒服自在的狀態。比方說,當他察覺到要修補母子關係,不想未來後悔,於是寫了〈媽媽〉。「不想到她躺在病床的時候才說,你誤會了,其實我真的很愛你。不如現在跟她講,嗱我雖然把口衰啲但我真係好愛你,講堅架。嗱我個人最怕尷尬,依家仲要擺上 YouTube 同所有人講啊。」現在的他明白自己人生不止有樂隊,還有另一半、媽媽、婆婆,有生活,有畫畫,也有想做的事。「簡單來說,其實就是對自己好一點。」

心中的對白
說出口太肉麻
媽媽 聽懂了嗎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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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再亂,都不再慌張

我問,少年時期的他是個反叛的孩子嗎?他笑說,當然啦。「趁年輕的時候變壞過,我覺得是好的,要不然長大後就會對世界充滿很多奇怪的幻想。」而説到青春期,也免不了荷爾蒙的影響。他在中一那年喜歡上一個女生,喜歡了五年,也被拒絕了五年。後來明白,緣份無法強求,於是學會將專注力放回自己身上,亦發掘了對畫畫、彈結他、寫歌的興趣。「要是你不愛自己,別人也無法愛你。兩個人很好,一個人也可以很開心,與其苦苦追求,不如 just wait for it。」然後,正當他抱著大徹大悟的心態,就認識了太太(他原本說還是不要講太多老婆,因為最近才被對方投訴老是在訪問中被提到,但沒錯,話題最終還是自然地回到了老婆身上,係愛啊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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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我很沒安全感,不停想在別人的認同裡找力量,現在開始能夠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發現當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無論世界有多亂,都不會再慌張。」眼見越來越多人選擇離開,讓他覺得在這樣的時代下,更該忠於自己。「這些年我還學會了一件事,就是你可以不做任何不想做的事,可以拒絕別人,怎樣都好,bottom line is to be polite。」回想起過去那個年少輕狂,奉行焦土政策的 Jan Curious,自己都看不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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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很難

「我以前很容易不開心,但其實不可以沉淪在這種情緒裡面。於是我將它們變成一張專輯,一幅畫,起碼能幫到某些和你有同樣感覺的人紓發出來。」畢竟有些情緒,不是玩玩 Candy Crush 就能釋懷,找到對的方法很重要,久而久之,就算遇到很奇怪的事,你還是能用一個平靜的心去面對。「我常覺得,某些科學學說其實和佛學差不多,而佛學又跟耶穌講的東西差不多,原來很多東西都相通,看得越多,就越覺得人生真的別太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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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很多事情看通透,那對他來說,「簡單」又是一件容易的事嗎?他說,一定不是。「以前和隊友 Mike 討論一些哲學的東西,他會研究劍道,也喜歡日本歷史和宮本武藏,他說,要成為最強,你就一定先要成為最弱。例如你看我的畫就可以知道我是個多沒安全感的人,往往要填滿整幅畫布才安心。」音樂如是,以前做音樂總習慣填滿每一處空白,但在新專輯中,他覺得自己做到了。「只有一支結他,不和音,只有我一把人聲,這絕對不是我以前做音樂能有的安全感。」想起他曾 cover《數碼暴龍》的主題曲,正所謂遇怪魔我即刻變大個,經過這些年,Jan Curious 也進化成完全體,叫陳水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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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Go with the flow 與 Go against the flow,你會怎麼選擇?

I think I would go against the flow, when I feel like good now 我就游兩下,累了就又浮下先,然後又游兩下,現在反而是這樣的心情,隨心吧,我在人工沙灘也是這樣,不會浮整天,總會撥兩下。

Q:是甚麼滋養著你的創意與靈感?

我自己的感受和生活,還有丟給自己的一些問題。像這次的個人專輯,真的都是一些很 personal 的東西,和其他人看法不一樣甚麼的,我已經不在乎了,就像我很喜歡食蘋果,那我不需要去管橙的 fans。


Featuring with Jan Curious
Interview & text by Jay Chow
Photo by Elizabeth Kezia, assisted by Serene Cheung
Styling by Anton Mak, Kellie Chan
Make-up by Candy Chung
Hair by Shue Lai
Produced by Sam Tso, Ruby Leung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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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記憶,是很容易變得模糊不清的。」 ── 獨立概念店 IMP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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