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去抗衡悲傷，其實是在傷害自己。」── Cecilia Ng
崩潰診療室 2 號窗 | Cecilia Ng | 處方箋：釋放、同理心、溫柔
一個人的生活經歷，往往會隨著年月反映在氣質上。三年前遇見 Ceci，我大概會用「活潑開朗」來形容她，蓄著一頭醒目的橘紅色 bob hair，除了認真地跟我分享她的服裝品牌 Nudité 和極簡生活心得，那爽朗的大笑也讓我留有深刻印象。如今留著長長黑髮的她，依然親切健談，卻感覺成熟好多，多了一份淡然，還有沉穩的溫柔。讓我有點難以想像，眼前的人就是當時侃侃而談自己在讀時裝設計之前，其實想要成為諧星的那位奇女子。
訪談當天是個帶有微涼秋意的晚上，她帶著一盒手作曲奇來到工作室，說擔心我們還沒吃飯會餓，讓整個團隊因為被貼心照顧的幸福感而感動連連。休息了一段日子，最近正在籌備品牌新系列的 Ceci，透露這次的回歸作想要做的東西有很多，其中更包括挑戰製作家品，例如線香。「我有做 meditation 的習慣，而且自己本身很喜歡香味，尤其是能令我冷靜及感到安寧的木香，但市面上卻找不到讓我心動的產品，於是就想自己嘗試去做。」服裝方面，則會繼續以舒適設計為主，按自己的步調製作，堅持一貫的高品質。
除此之外，Ceci 今年更回復了學生身份攻讀心理學，工作學業兩頭忙，讓她大嘆最近的煩惱就是時間不夠用。回想那日的對話內容，我最大的感受，大概是彼此在這幾年間的成長，全都聽得出，看得見。
樂觀地悲觀
「我是一個有強烈同理心的人，大膽、好奇、固執，有一點叛逆。但我很喜歡聽取意見，很 open-minded，不會覺得自己都是對的，相反，我覺得自己無論在哪個階段都是無知的。」Ceci 表示自己雖然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很大的人，但在理性與感性之間，後者佔據八成，因此，學習平衡是她一直以來的課題。「我覺得自己是樂觀地悲觀，因為很多事情我都喜歡看到它好的一面，但可能我有一點宗教信仰，佛家裡面有提到，其實一切都是一場空，這樣算不算悲觀？」雖知天命，但依然會選擇去盡自己所能成就一些想做的事，就是 Ceci 的人生哲學。
走不出來，因為痛感太實在
她說，當一個人感性的時候，許多事看在眼裡都會有所感觸。「我很容易被一些小事感動到，可能是天氣好，或見到人的善，都會很開心。」但同時，這樣的性格特質會讓人更容易沉迷在一個悲觀的狀態裡面，這亦包含了痛苦。「如果拿痛苦和快樂比較，快樂好像虛一點，感覺笑完就沒了。但痛苦相對實在，能讓你強烈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因而甘願沉溺於此。」
崩潰就如發炎
「崩潰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重生。」Ceci 認為崩潰這個狀態，其實就像發炎，同時也是浴火重生的前奏。崩潰往往都不是某個當下的事，而是你其實已經病了很久，情緒不 ok 了很久才會出現，那亦是身體傳達給你的一個訊號，告訴你：「喂，你好像有些事情未處理好。」於是，免疫系統就會透過發炎，去提醒和幫助你排走身體裡的有害刺激，慢慢復原。
Ceci 坦言自己也曾陷進憂鬱狀態好幾年，但其實是到復原之後，回想起來才意識到自己是生病了。「你只會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道爲甚麽。」為了不影響日常生活，我們總是會無意識選擇壓抑，以為自己已經處理好了，但其實那個鬱結一直都在心裡面。「我有個朋友曾患過很久的抑鬱，他是怎樣好起來的呢，就是有一天突然覺得，天空好美，不過是這樣的一個瞬間。」情緒病會把我們困在一個籠裡面，讓你看不清外面的世界，而痊癒的契機，其實並不如大眾想的那樣複雜。有時候，其實只是差一個機緣。
若想要放聲大哭，那便如此
面對憂鬱沒有捷徑，你或許需要花上漫長的時間，但終究還是要面對。「媽媽離開的時候，我知道原來有一種不開心是可以完全不需要說話，你根本無法說話。」Ceci 認為在這樣的脆弱時刻，若你想要躺在地上放聲大哭，你感覺動彈不得，那就由得自己，it’s okay。不要壓抑，不要嘗試抗衡，那是在傷害你自己，而你是不自知的。
Ceci 還分享了一個去年發生的故事：「那時我常去醫院探望母親，而附近床位病人的丈夫亦經常前來。有一天，那個男人哭著跟我說：『她走了。』當下的感覺其實有點奇怪，因為畢竟是一個陌生男人，在自己旁邊放聲大哭，他邊問：『為甚麼是我？為甚麼偏偏是我？』那刻我的感觸好大，那時母親還在，但我知道自己也將會面對這件事。其實我知道自己是可以去說點甚麼安慰他，但我選擇沉默。那一刻，我知道他就是想要哭。」
她說，在一個人如此痛苦的時候，如果你還迫他去聽一些，所謂人死不能復生，或是人都將有一死這樣的話，是一件很殘忍的事，畢竟這樣的道理有誰不知道？作為陌生人，當下可以做的，大概就是坐在那裡，靜靜地陪著他。「與此同時，我覺得其實人都應該這樣對待自己，當你無法面對一些事的時候，難道你還要跟自己講『不行』、『我不能這樣』、『我一定要去面對』，是不是一定要這麼殘忍呢？」
之所以會講起這個故事，其實是因為 Ceci 最近在街上重遇這個男人，時隔一年，他看起來已經重新振作。「他跟我說，那時很痛，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很多事都會過。」當然，有些痛楚注定會是一場終生不癒的疾，但這麼說吧，至少你要相信最痛的那記重擊總會過，那個重量會越來越輕，輕得你知道它還在，但不會再打擾到你。
迷惘就像被濃霧包圍
歷經近九個月的迷惘期，Ceci 笑著表示自己的解決方法就是繼續迷惘。「迷惘就像是被濃霧包圍，覺得自己看不到前景。那就不如站在原地好好感受，因為它似乎是要你先整理好自己，自然就能找到出路，而不是盲目追尋。」但迷惘不等於頹廢，而是趁機梳理思緒的脈絡，做些當下應該要做的事，出路才會慢慢顯現出來。
說到自我療癒的方法，Ceci 表示自己通常有三個步驟。首先，去嘗試接納一些已發生的事：「一些你明白是無法被改變的事，或是可以被改變，但不是那一刻能做到的事。」心情變得相對平靜後，就用佛家所說的「慈悲」來對待自己。「我不會選擇對自己殘忍，放下批判，用同理心去對待自己。」最後，就是放膽做回真實的自己。「像是融入世界這回事，我認為去調整心態是可以的，但如果強行改變自己，那就是一件痛苦的事。」走完這個過程之後，你往往就會發現，有些事情其實是可以放下的，而過量的執著，就讓它留在過去隨風消散。
Featuring with Cecilia Ng
Photo by Sam Tso
Video by Henry Yeung
Text by Jay Chow
Wardrobe Nuditè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