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像譜》對談：被回憶困住的我們，共墜一場潛意識之旅 ── 文念中 × 江逸天
「有的時間在重複，有的時間如黏土，有的時間粗暴尖鋭，有的時間迷惘耀眼。他們都卡在時間洪流的某個時刻，凝固在生命中的某一刻，孤獨地卡在那裡，如塑像一般，動彈不得。」這是我在讀《塑像譜》（Zoetrope）的故事簡介時，印象極深刻的一段話。
我不常看舞台劇，但時有耳聞那些專屬於劇場的 magic moments，神奇在於它無法被言明或意會，只能親身感受。資深劇場導演甄詠蓓（Olivia）這次選擇打破慣常，以體驗式音樂劇場的方式，將《春澀》、《夏蟬》、《秋別》、《冬虐》四個故事融入到一個表演中，找來李祉均（Oscar）、林嘉欣（Karena）、江駿傑（Jason）、泰臣（Tyson）擔綱演出，更讓觀眾按時間分別進入不同演區，像走馬燈 （Zoetrope） 那樣，與演員一同置身舞台，以現場音樂為嚮導，透過特設的空間和裝置，共譜這段非一般的劇場體驗。
《塑像譜》對談：
美術總監 文念中 × 音樂總監 江逸天
據工作人員透露，劇組在一個星期間綵排了六天，每天八小時，每一次，演員們都將情感迫至極致，幕後團隊亦如是。在某天綵排結束過後，我們與美術總監文念中和音樂總監江逸天（Olivier）碰面，在綵排室隨便拉來幾張椅子，開啟了這場關於時間、缺失、音樂、美術和燒賣（是的你沒看錯，是燒賣）的對話。
M：文念中（Man）
O：江逸天（Olivier）
IM：《塑像譜》是兩位的首次合作嗎？可否分享一下你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
O：其實不算是。
M：因為我們曾合作過一部國內導演的戲，也是我做美術他做音樂，但因為那部戲一直未面世，所以也可以把這次稱作第一次吧。
O：而且這次的合作比較同步，上次是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美術工作，而我是後期需要製作音樂的時候才加入。
M：第一印象就是覺得他好年輕，而且很有才華，對我來說他看起來就是小朋友的樣子嘛（笑）。
O：第一次見面我們約在一間 cafe 喝咖啡，覺得這個叔叔挺有型（笑）。認識他之後，才發現原來很多電影也有他的痕跡，你是一定會看過他的作品的。另外有趣的是，那時候的自己有一點氣焰，很多的想法，但和他聊著聊著，學到了不少，也慢慢拉返自己落去。
IM：兩人認識後有再翻看對方的作品嗎？
M：我有不停在 YouTube 找他的影片來看（笑），那時他剛從英國回來，有做很多比較小型的劇場和個人表演。
O：嗯，當時比較偏向 singer-songwriter 的狀態，所以我們上次合作是我第一次做電影配樂，但這陣子沒怎麼練歌，現在是半放棄狀態（笑）。
M：也不能這麼說（笑）。你有自己的表演，又要做電影，又有舞台劇，還有其他很多不同的東西，現在只是比較專注在純音樂創作而已喇。
O：你更忙吧（笑）。
M：不是啊，其實頭半年也沒怎麼認真工作過（笑）。
IM：對於這個作品，你們分別在美術和音樂層面上有著怎樣的理解和想像？說到「時間和缺失」這個主題又有甚麼想法？
M：這次的創作形式是團隊從「時間」這個主題去各自發想，像我就想到讀攝影和電影時的一個概念「Zoetrope 」，也就是這次的劇名。
在一幀幀浮動的影像中，有時會定格在某幾個 frame，你會看得仔細一些，有時候又會快速地略過。如同我們對時間的感受，某些經驗可能只佔據你人生中的某一格，你卻記得特別清楚。不知道對觀眾來說，會不會因此讓他們憶起自己過往的一些生活經驗。
O：這次的舞台也挺有趣的，會同時在不同的空間發生很多事情，帶大家重返一些經歷，反思對時間的一些概念和認知。用音樂去理解的話，它向來是一件很線性的事情，錄音騙不了人，錄了三分鐘就是三分鐘，但舞台劇有一種即時性，會不斷出現改變，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每個單位互相影響。
今日看完綵排就更加感覺到，當四件事同步進行，觀眾究竟該怎麼去理解和認知那個作品呢？其實會很受環境的影響，所以一定要在現場才可以感受到。
M：四個演員將故事講述四遍，但每一次可能都會不一樣，每個觀眾的觀影體驗亦如是。
O：沒錯，而且到了第四次，可能你自己都會有所改變。
IM：這樣的非傳統舞台，對你們來說是一大挑戰嗎？
M：你講先（笑）。
O：我覺得有趣的地方是，平常我做電影配樂是一件固定的事情，角色永遠都在做同一件事，所有畫面都是事先設計好的。但這次的音樂很即興，我訂下了一些 guideline，然後讓演員在那樣的結構底下發揮，所以每次都會有些不一樣。
M：我們也從演員們的故事延伸到美術造型上，看看可不可以顛覆一些東西。譬如泰臣的故事也挺有趣，是關於身份錯配，我是不是我？我究竟是誰？大家見到的是不是真實的我？所以我們在造型上設計了一個帶點錯亂，他也未曾試過的，譬如著魚網絲襪（笑）。
IM：你們會擔心出現不可控的突發場面嗎？
O：那樣的話非常好啊，如果不在控制範圍以內更加開心，最好有添啊（笑）。我有幾次綵排都看到有些新的東西出現，energy 也會不一樣。
M：有些安排真的不在控制之內，譬如有些道具是需要爛的，但它可能在意料之外的情況下壞掉了，又或者相反，演員如何對種種突發狀況作出反應，也是很有趣的事。
IM：在已釋出的四條網上短片中，可以分享其中一些你們很喜歡的細節嗎？
M：其實幾個故事我都有很深的感受，相信都能夠打動到觀眾。嘉欣那個我會特別大感覺，可能是因為我跟她比較熟。另外印象比較深的是 Jason，他分享故事的時候講得好動聽，彷彿能夠帶到你進到那個情景裡面，立刻就有畫面。
O：我想大家都積累了一些東西想要表達。我在旁邊聽演員的故事，思考要怎麼去配合現場演奏跟那個角色。像 Jason 那個就有點難，他是一個粵劇演員，會邊演邊唱，我就配了一個比較奇怪的樂器，叫巴松管。它的音域跟 Jason 的很接近，兩者聲音同步的時候，就會有些很 magical 的 moment 出現。
M：還有 Oscar，那是唯一一段沒有對白的故事，純粹靠他的身體語言去表演，但我覺得都好 powerful。
IM：目前採排進度如何？過程中有發生一些趣事嗎？
M：我看幾位演員都已經練得很熟的了，越來越進入到故事裡面，趣事就…（笑）
O：經常有趣，讓我想想。
M：就是想不到那麼有氣質的音樂家，原來最愛吃的是魚肉燒賣。他看起來哪像，反而像是那種只喝齋啡，甚麼都不吃的人，現在我們都叫他燒賣王子（笑）。
O：我很愛吃燒賣，下下個禮拜，是國際燒賣日… 好了，趣事呢，記得有一次中提琴家 William 選了一段極淒洌的配樂，在一個意想不到卻又很適合的位置出現，然後我們看著泰臣在那邊蹲了很久，一動也不動，之後才看到好大滴眼淚滴了下來。
M：他綵排的時候已經好投入，譬如有一幕是他要演撞到玻璃，我們以為他真的撞到了。
O：有那種分不清真假的感覺，我覺得這個狀態很好，讓人很容易投入。你會問很多問題，這就是我覺得這齣劇有做到的一件事。
M：啊，還有就是，有一天綵排本來說是沒有飯吃，結果一打開門卻看到他們在吃盤菜（笑）。
IM：嘉欣在一次訪談中表示「好像沒有一次排練是沒有眼淚和鼻涕的」，你們也有在排練過程中被感染那份濃烈情緒嗎？
M：是啊，我們每一次綵排前都跟她說，別那麼用力，但結果每一次綵排完她整個人都快要倒下了。
O：要做那麼多場，還那麼用力的去做，她真的重複了那段人生好多次，重複到一個地步，是已經不需要再去理會那個故事孰真孰假，因為對我們和觀眾來說，那已經變成真實。
另外，導演有句台詞很是戳中我的想法，現在講出來應該不算劇透吧？就是「這是一個被困的故事。」我之前沒甚麼感覺，但今日真的有種被困的感覺（笑）。
M：這會不會也是導演想帶給觀眾思考的問題，就是大家生活上有沒有被甚麼困住呢其實？
O：對啊，會反思我平常做的事情其實是不是被困呢，或者做下一件事會不會也是被困呢（笑），很多讓人去思考的地方。
IM：公演在即，現在的心情有特別緊張或擔憂嗎？
M：很多東西其實還在調整中，譬如場景或者服裝，每次試完都會有些需要改動的地方。除此以外最擔心就是演員的狀態，他們是最辛苦的，做一次都那麼累，每場演出還要做四次。
O：我想大家都有一種瘋狂。我曾在台下以觀眾的角度看過這個作品，那種感覺是，百花怒放，大家都在自己的世界裡面做自己的事，觀眾要自行選擇去看甚麼，就像真實生活裡面，你每日都要去選擇，這是在台上綵排的時候感受不到的事情。
（訪問到此結束）
M：你應該夠寫了對吧？（對，感謝文老師和燒賣王子）
《塑像譜》體驗式音樂劇場
演出日期：11 月 10 日至 13 日
演出地點：葵青劇院演藝廳
editor Jay Chow
producer Ruby Leung
photographer Sam Ts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