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認得出這份快樂是假的,那還是痛苦的真相來得比較暢快一些。」── 落日飛車 國國


前陣子,身邊對 City Pop和 Soft Rock 情有獨鍾的朋友們,幾乎都在興奮地談論著在防疫政策放寬後重啟香港專場演出的落日飛車(Sunset Rollercoaster)。我們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輕鬆地閒聊著這種像是接下來要去哪旅行,或哪個喜歡的海外歌手要來演出之類的,會讓我們滿心期待的生活確幸。日子逐漸復常,大概我們都需要好好去慰藉一下三年來多次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的殘破心靈,比方說,音樂就是其中一帖萬試萬靈的好藥。

成軍踏入第十二年,這個取名自 Photo Booth 特效「Rollercoaster」(背景剛好有一個夕陽)的樂團,以輕鬆、復古、迷幻的曲風擄獲了來自全球歌迷的熱愛,好聽得被形容為「懷孕搖滾」,並在 2021 年憑藉專輯《SOFT STORM 柔性風暴》拿下了台灣金曲獎的最佳樂團,甚至成為首隊登上 Coachella 的台灣樂團,被台灣媒體形容為「改變業界的獨立樂團」。

放眼世界的飛車,近年一直在全球各地努力耕耘,四處播下種子,逐漸培育出一片獨特的音樂土壤,成為開拓海外巿場的先驅者。然而,其實他們既不想成為標竿,亦無意要去揹上像改變台灣音樂生態這種沉重的包袱,他們只是想去嘗試一條尚未被人走過的道路,望能為聽眾多提供一個選擇而已。

落日飛車原本會在 2020 年前來舉辦香港專場,當初兩場演出門票轉眼便告售罄,最終卻因為疫情而延期三年。期盼已久總算再見,我們這次就跟身兼主唱、結他手、團長的國國約在公演前一天碰面,那是一個濕冷的雨天,但無阻我們作為小粉絲的興奮心情。而原本我對這次拍攝其實有著大大小小的憂心,除了擔憂自己那封印了數年的國語是否仍然在線以外,回想起過往採訪海外單位時的各種混亂狀況,人也不禁稍微變得有點繃緊。誰知當日在抵達現場後,剛打開大門,便發現了正坐在燈光昏暗的會客室裡和工作人員有說有笑地聊著天的國國,他的面前還放了一壺熱茶。在這個寬倘空間裡飄散著的氛圍,就如同飛車的音樂般,整個 chill 到不行。

IM:Imperfect Mag
G:國國(Guo Guo)

IM:這次的演唱會因為疫情延期三年,對於終於來到香港與歌迷見面,你們現在的心情怎麼樣?

G:很久沒有來香港了,很開心可以再次過來這邊。我們上次來是 18 年的時候,而這次演出原本是 2020 年初就要唱的嘛,然後因為疫情就延後到現在,不經不覺已經來到 2023 了,對,很厲害(笑)。也想在這邊先提早跟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新年快樂,yeah。

IM:除了演出之外,這幾天還有沒有想要去甚麼地方逛逛?

G:我們是昨天到的,完成專場之後,隔天早上便要回去,所以可能就要把握今天(笑)。但其實都還好耶,主要就是想見一些很久沒見的朋友啦。

IM:事隔五年再來,你對香港的印象有沒有甚麼不一樣的地方?

G:剛剛你們進來前我們才在聊這個,因為昨天落地的時候,機場人變好少,以前來香港人都超級多,到哪兒都是人。但現在像我們去吃東西也都不用排隊,然後感覺香港人的個性也變得比較和善(笑)。以前感覺大家講話都很不客氣,很急啊甚麼的,昨天就有種,嘩,大家人都變得好 nice 喔(笑)。就是我們在附近吃東西,店員都會很有耐性地等我們點餐,以前都是會叫我們快點啊,吃完的東西馬上就收,但現在還能輕鬆地坐在位子上聊天也沒有人來趕我們,這一點就跟以往對香港的印象不太一樣。可能當生活不再那麼急速,人也會變得比較溫和一些。

IM:成團第十二年,很多國家目前亦都陸續開放了,今年你們會繼續開拓海外巿場嗎?

G:會的,大概從去年九月開始,世界開始復常,國外很多地方都開放了,所以年底我們就先跑了歐洲、美洲、加拿大和澳洲。然後現在這一趟巡迴則是從新加坡開始,然後到東京,再來就是香港。結束之後我們會先回台灣過年,之後再繼續泰國和菲律賓的專場。之後還會到不同的國家參加一些音樂節,像是美國的 Coachella,英國的 Wide Awake 等等,這樣排一排,今年的行程也就排得差不多了(笑)。

IM:在之前的巡演中,讓你特別深刻的城市是哪一個?為什麼?

G:我不是特別喜歡太戶外的人,還是要有點城市感,所以像多倫多就很不錯,或者西雅圖,他們的人文環境和生活步調我都很喜歡,雖然是一個大城市,但那邊的人也是生活得比較 chill。

但說到最喜歡的,應該還是墨爾本。就是氣候怡人,文化上也很包容,音樂的環境亦特別好。大家都很注重生活品質,就是他們一個禮拜要放三天假,然後大家都會去酒莊喝酒啊,然後晚上看表演啊,墨爾本真的是我目前去過所有城市裡面最棒的。

如果說沒去過的地方的話… 我是一直很想去埃及之類的,很想去看個金字塔,然後如果可以在那邊表演的話,會覺得特別酷。


IM:在打入非華語市場的過程中,最困難的地方是什麼?

G:最辛苦的事情,最務實的來說可能還是資金啦。曾經歷過一個階段,就是很辛苦很累,但收入也沒有特別好,尤其海外巡演的時候會有很多像是交通啊,器材啊,稅務等問題。而我們又希望能呈現一個好的演出,有很多人力成本也不想省,總不能跟大家說,嘩我們現在就是出國為華人爭口氣,然後大家都沒薪水,這樣也不太好。

加上推進海外市場的華人音樂人本就比較少,所以我們都得邊做邊學,在營運的過程中找平衡。但我覺得這個渠道有打開的話,應該還是會對華人音樂走向國際市場有很多幫助。

IM:當初想要進軍海外市場的契機是甚麼?

G:當初會想要打進海外市場,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因為我們都寫英文歌嘛,雖說我們是華人樂隊,但過往在台灣還沒有那麼多人會聽英文歌,天花板就在那,所以我們就想走到外面,多爭取一些機會這樣。因為英文歌就是國際上有很多聽眾,到國外就比較有機會可以接觸得到,接受度也會比較高。

IM:近幾年英文歌在亞洲市場的接受度好像普遍有提高了一點?

G:對,最近這幾年想要走向國際的音樂人也比較多一些,這一點跟網絡世代也有關係。大家現在聽音樂其實也不太管你是從哪裡來的,就是看音樂本身好不好聽而已。這部份當然還是很主觀,但相對語言就不再是那麼重要的一件事情。我們的音樂還是算很小眾,但如果說我們的市場是全世界的話,那個小眾的比例還是很可觀的。

IM:你覺得自己和剛成團的時候相比有怎樣的成長和變化?

G:真正的成長就是所謂的變老嘛,就變老了十二年,對(笑)。那十二年前的我就是可以晚上 party 啊,喝酒,然後第二天再演出這樣,現在的體力就真的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像我知道接下來兩天有演出,那今晚我鐵定就得早點睡。唱歌這件事情就是一翻兩瞪眼,你身體狀況不行,就會完全反映在你的表現上,所以玩心就得收一下。

內在的話,現在大家的年紀也比較大了,想事情的方式也會比較成熟一點,會慢慢的看比較遠,不能再只是活在當下。以前定性不太夠,但隨著年齡慢慢增長,就比較可以定下來。簡單來說就是比較務實啦,會想得比較多一點,想清楚了才決定,不會那麼急。

IM:除了剛提到的早睡以外,你在其他生活習慣和飲食上也有開始特別注意的地方嗎?

G:有機會的話就是可以慢跑一下,畢竟跑步對唱歌還是比較有正面的幫助。那飲食就是不要過份的油膩,啊,還有現在喜歡喝湯,就是一個老人的徵狀(笑),開始覺得吃飯一定要配熱湯這樣。

IM:這些年對你影響最大的一張專輯是?

G:影響最大的應該還是《JINJI KIKKO 金桔希子》。因為飛車在第一張專輯《Bossa Nova》之後有將近五年是沒有甚麼活動的,後來當我們決定要好好規劃要把樂團當成一個事業做的時候,大概就是從這一張開始,就像是一個出發點。

IM:疫情期間你的創作狀態有沒有受到影響?

G:有,因為疫情最主要就是人跟人之間的接觸會盡量減少嘛,以往飛車做音樂的方式就是大家一起坐在練團室裡面一起 jam,那因為疫情的關係,尤其是像尊龍那樣家裡有小朋友的夥伴,見面就需要特別小心。所以我們變得花比較多時間用檔案來回的方式去做,相對就需要花費更多的心力。以前可能在樂器的表現上會追求比較多,但因為現在如果大家都是分開工作的話,那就會更在乎歌曲本身要講甚麼。

不過最近因為又開放了,所以我們等於經歷過這個階段然後又回到一個可以面對面玩音樂的狀況,所以又會有一個新的質變這樣,我就覺得蠻有趣的。

IM:這三年你的創作養份又是從何而來?

G:這幾年就是在生活上,然後就是有學到「me time」這個詞(笑)。以前巡演的時候都沒有甚麼 me time,因為都是團體行動嘛,又要坐飛機和採排啊,人與人之間有很多密切的互動。

但疫情這三年就是 me time 超級多,剛開始會很不適應,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相處,因為都一直在跟團隊生活,所以我覺得要怎麼練習自處也是在長大的過程裡面很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我在這三年最大的學習。

IM:你本來是一個比較喜歡熱鬧的人嗎?

G:可能天秤座就是會需要有一個交際的環境來確保自己的存在感,所以要練習跟自己交際對我來說會是一個功課。


IM:可以跟我們分享你最害怕的事情是什麼嗎?

G:我覺得我最害怕的事情,應該是不能接受失敗的自己。就是我希望我可以接受失敗。雖然失敗是一個蠻抽象的概念,先暫且不去定義它,但我會很害怕自己沒有辦法接受和認識失敗這件事情。

這其實也是我努力的一個動機,因為不想面對失敗,那我就會特別的努力,在各方面都讓自己做到最好。但有時候,就是世界其實很大,失敗或許還是會用別的方式出現,可能是事業上的失敗,或者是做人處事上都有可能。

IM:你會選擇逃避嗎?

G:現在就不知道,我覺得如果我可以當一個很棒的人的話,就是當失敗出現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好好的面對它,然後擁抱它。

IM:在「痛苦的真相」跟「快樂的假象」之間,你會怎麼選擇?為甚麼?

G:我一定是痛苦的真相。可能我這個人小聰明很多,會覺得若是用歡樂的假像來逃避,核心上其實並沒有解決到問題。就是我認得出來這個快樂是假的,真正的痛苦還是沒有被解決到,所以我覺得還是痛苦的真相比較暢快一點啦。

後記

採訪的隔天便是首場演出,我們在全企位的搖滾區站了一個晚上,肉體很累,但很快樂。若要精簡地去形容飛車的現場演出,大概就是「浪漫到無可救藥」了吧。記得當晚左邊的男同事在聽見〈Jellyfish〉前奏響起時發出的少女尖叫;又記得右邊的女同事說她最愛的歌是〈I'm a fish〉,因為「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愛情實在太過浪漫(但在我告知原唱是誰時瞳孔發生了地震);而我自己也是對〈Let There Be Light Again〉那句「All I need is love, please, take me back from darkness」毫無抵抗力,簡單來說就是有種「姨姨戀愛了」的感覺。飛車的魔力就是如此神奇,樂器彈奏和視覺效果叫人享受,國國的現場演唱功力也是無話可說,看來早睡和熱湯確實對演出狀態有很大的幫助。


featuring Guo Guo@Sunset Rollercoaster
editor Jay Chow
producer Ruby Leung
photographer Tim Chan
special thanks OC2S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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