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和怪物相處,到頭來你可能會發現,所謂怪物其實只是表象。」 ── Novel Friday
說到 Novel Friday,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這個人一定很適合拍 styling shoot。他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而這一點也體現在了他的音樂作品之上。或許人們對於 rapper 總有某種既定印象,但必須說 Friday 那好 yo 的外形和內在其實存在著巨大反差,他是個在看觸執毛久違的現場演出時會感動到落淚的忠實歌迷;是個柔聲唱著「你令我小鹿亂撞」,個心會卜卜跳卜卜跳掀起了巨浪的靦腆 boy;也是能在混沌世途中留意到陽光底下有花花,在消極中努力積極的 21 歲大男孩。
拍攝當日,我在醒來後一一回覆著工作訊息,看到了他在 3am 告知自己剛結束工作,但會努力準時在 call time 抵達,我忘了問他最後只睡了幾小時,也許是因為他那天所呈現的 energy 與敬業態度,遠遠蓋過了疲態。轉眼來到該埋稿的日子,我打開了那長達 53 分鐘的錄音檔,重溫了那場愉快的對話。
We Are PRICELESS
做了五年音樂,近期隨著聽眾群的明顯增長,很多不同類型的工作也接踵而來,表演、MV、拍攝、畫展、服裝設計… 形形色色的東西,擠滿了 Friday 的生活,讓他忙得昏天暗地。剛推出的新作〈PRICELESS〉,是他對於價值觀的一些反思,而之所以會寫出這首歌,是源於去年底參加的一些音樂頒獎禮。「當時認識到不同的音樂人,也聊到了平時出 show 的演出費之類的事,聽大家討論著甚麼市價,甚麼時候該上調相關收費,讓我 mind blow 了好幾天(笑)。」他用「腦袋大爆炸」來形容那幾天的狀態,最後索性不再去深究,決定要做一個無價的人,並將這個概念寫成歌送給所有人。
「近兩年很多人都在談論獨立與主流這件事,其實這個年代已經逐漸去中心化,不再是別人給你聽甚麼就聽甚麼,而是由你去選擇自己喜歡的。界線因而變得模糊,所以我們能看到越來越多出眾的獨立音樂人,在大眾視野裡佔了一席位。」前兩首作品〈小鹿亂撞〉和〈N°5〉在派台後都獲得了不錯的成績,他說這也是面向大眾的其中一個動作,亦由此看到,市場對不同種類音樂的接受度也逐漸變高。
Did it for cult, and I did it for kids
號角要響 萬物在我一念〈PRICELESS〉
總會有接納你的人
「畫畫和音樂就像兩面鏡,是一步步認識自己的過程。」他形容自己是個比較慢熱的人,不是第一日寫了首歌就大聲嚷嚷「我好 Real 㗎」,而是一路描繪自己的作品,挖更多內在的東西出來,聽眾也在這個過程中陪著他成長。
作為其音樂創作的延伸,他剛在一月底與擅長以廣東話作塗鴉的街頭藝術家阿爆合作,完成了為期四日的首個畫展《化CULT》。「寫歌總會有樽頸位,這種時候我就會透過畫畫去 inspire 返自己的音樂。」一直以來都有畫畫習慣的 Friday,從前以針筆和水彩畫居多,畫風亦比較工整,現在則會投放更多的情緒,去帶動和構成作品,就和他的音樂一樣。
對他來說,以一個「有些畫作的音樂人」的身份去辦畫展,是一個奇妙的體驗。他發現,原來只要做回最真實的自己,如實反映自己的狀態,自然就會有人欣賞。「我是半個泰國人,小時候難免會遇到一些關於膚色或種族的問題,讓我想把這個身份隱藏起來。但當接觸到音樂和畫畫的領域,發現原來還是有人會接受你,有人會接住你,給予你相應的愛。」發現原來做自己也不是太糟,這對他來說既是一種釋懷,也促使他更勇敢的去表達自己。
大個仔係我
「以前我以為只要做一些好勁的歌,公司幫忙宣傳一下,生活就可以穩定,但現實並沒有那麼簡單。大個仔了,開始要面對一些現實面,學會為自己打算。比方說,像是養貓、日常開支、拍 MV、開演唱會等等,全部都是成本。這終究是一個資本地帶,你沒辦法完全不和商業扯上關係。」聊到創作的痛苦,他就提到了這個屬於創作者的永恆難題 ── 藝術與商業之間的平衡。所謂的標準或完美答案並不存在,就端看本人想作出怎樣的取捨。
後來他發現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要睇得夠化。「當你知道世界是如何運作,社會的頂端長甚麼模樣,你明白自己無法改變甚麼,但其實你的行動,你的作品,是會影響到一小撮人的,那不如就努力去做那些力所能及的事吧。」以更為成熟的心態去面對一切,21 歲的他正在急速進化中,大個仔係佢。
對 Reply 的 Reply
「成為音樂人後最氣餒的地方基本上我都 been through 了,現在挺積極正面的。」他說,過往的自己信念不夠強大,很容易會被打擊或動搖到,像是一些不必要的慾望,或者人和事的變化,都會讓他質疑自己能不能繼續在這個環境下做音樂。「但到頭來發現,除了創意和熱情外,其實自己一開始玩音樂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的啊,所以現在我會傾向用更強大的能量,去對抗所有困難。」
在網上搜尋 Novel Friday 這個名字,大多數的報導都跟他之前對樂壇的一些回應有關。曾因 Reply 系列而經受猛烈的抨擊,雖然曾讓他陷進低潮,但現在已不再影響到他。「當時其實是好容易 ego death 的,每次都會有些人格分裂的狀態出現,分裂到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惡魔,或者過街老鼠。」那些作品就如同一場社會實驗,能讓他清楚看見一些能量或情緒是如何凝聚的。
「香港其實有一些好 toxic 的集體風氣,有些人就是要在某個瞬間將情緒一下子傾瀉而出,但其實會持續多久呢,我又觀察,其實時間不會太長。」調整心態過後,現在的他學會用不同的角度去了解處在不同位置的人,他們在做的事情,以及背後的故事,將視野拉闊後,人也平和了許多。「現在回看,我覺得那也算是一些不錯的經歷。當然骨子裡我覺得自己還是有搗蛋挑皮的一面存在,但始終是有很多人會因為一些既定的作品,而投射了一些既定的印象在我身上。」而他能做的,就是繼續做好作品,若有甚麼想要表達,那就表達,僅此而已。
自在的自己
他形容自己向來是個沒甚麼自信的人,自卑感很重,常常會自我萎縮,像是總會覺得作品差點甚麼,不斷打沉自己。但後來他發現,要變得更為自信,就只有一個重點。「到頭來你需要的是一個自在的自己,不被外界的紛紛擾擾所影響,只要知道自己正在前進,那就 OK。」
聊到近期最滿意的作品,他表示是還未面世的〈醉後〉(Black Out),也是小鹿亂撞三部曲的最後一首(來探班的製作人 Anna Hisbbur表示:「你依家係咪催緊我?」)。「其實我還有 70 多首歌未出,好希望可以盡快用不同的方式將他們全數 release,然後 move on 做下一個狀態的作品。」
學會和怪物相處
如果要用一種妖怪去形容自己,他就選了日本漫畫《怪獸八號》中的日比野卡夫卡,也就是怪獸八號本人。簡要地說,怪獸八號原本是一個渴望加入防衛隊的普通人類,但因為屢屢落選,到了 32 歲卻仍然在怪獸清潔公司中擔任怪物屍體清潔工,直至某日因故突然變成了力量超強大的怪獸。矛盾的地方就在於,他以怪獸之姿保護人類,但多數的人類卻因為他的怪獸外表而懼怕他、提防他、疏遠他,那他到底該如何定義自身?「其實他比英雄更加英雄,但無可奈何他就是被注入了怪獸的基因,他也沒辦法,我就覺得自己和他有點像。」
而在現實當中,也存在著過去會讓 Friday 視為如同妖魔鬼怪般的存在的人。「以前遇過好多,表面說是為了 hip-hop,想推廣這個文化,邀請你做一些事,但背後不知道賺了多少錢。」後來他明白了,這樣的人不會越來越少,而那是他們的生存手段,或許換個心態與角度和他們相處,能結出不一樣的果。「以前我當然是會拒人於門外,你不要碰我,我有我自己世界。但我發現,這樣你是沒辦法連結到外界的,有時候你就是必須要走出去,才能學到更多東西。」學會和怪物相處,到頭來你可能會發現,所謂怪物其實只是表象。又或者,其實世上所有人都是怪物,Who knows?
當感到飢渴 沒有水
燈飾太多 我愈迷醉
不緊要這裡 還有我般異類〈陽光底下〉
痛苦的真相
最後,在「痛苦的真相」和「快樂的假像」中,他毫不猶疑地選擇了痛苦的真相。「每個人都經歷過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痛苦。要繼續走下去,就不可以將痛苦隱藏,不能麻木。痛苦不會消失,但只要內心越來越強大,便不會輕易被擊倒。再者,其實創作有時就是要去正視痛苦的根源,再回饋給自己,這也是一種養份,所以我認為痛苦也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無力改變的事情實在太多,怎樣也好,生活仍需繼續,他選擇努力做好自己的份內事,透過作品去連結人群,若大家對他的想法有共鳴,那就繼續互相照應,一同前行,We are not alone。
featuring Novel Friday
editor Jay Chow
producer Ruby Leung
photographer Sam Tso, assisted by Tim Chan
hair stylist Ricky Lam
make-up artist Kaho Cheng
fashion stylist Anton M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