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無止境地互相怪責，不如放過彼此吧 ── 梁雍婷Rachel
年末有不少期待已久的電影陸續上映，其中一部就是《白日之下》。記得上星期在入場觀影時，淚腺從劇情中段便開始失守，在此就不作劇透，但一直到完場後，各種各樣的情緒和感受仍然不斷交集，旁邊一臉對此經已習以為常的同事 S 向我遞上紙巾，預言般地說：「你看《年少日記》會哭得更慘。」，嗯，至少那天不畫眼線是對的。
回想起入場前數天，和有份參演以上兩部作品的 Rachel（梁雍婷）碰面，她本人和我想像中來得有些不一樣，語速飛快而清晰，眼神清澈又堅定。那段關於「選擇善良」的對話，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善良是一種選擇
屈指一算，Rachel 出道至今已過九年，期間飾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五年前就以《藍天白雲》裡的梁可麗一角入圍金像獎最佳新演員，其後不斷成長，到今年則憑藉《白日之下》獲提名金馬獎最佳女配角。她說，給予她養份的不止是小鈴這個角色，更是整部作品所帶來的撼動與啟示。「我會覺得《白日之下》是一個提醒，就是人無論生活在一個多殘酷的現實都好，我們都要嘗試選擇做一個善良的人。」善良不一定是天性，更多的是種選擇，尤其是在身不由己的高壓環境底下。
「我是一個完全不會將自己的個人經歷放到演出上的演員，通常都是根據文本和對手，或是對劇情的想像去演。可以說是比較抽離，但我覺得這樣所呈現出來的效果會比較有趣。」也因為這樣，她至今沒有演過任何一個角色是和梁雍婷本人有所相似的。每一次，她都享受著前期準備所帶來的樂趣，像是為了《不日成婚》而去思考如何將一些很生活化的對白練得流暢，或是該用怎樣的聲音、語調、節奏去演繹一齣喜劇；到《白日之下》的小鈴，則要做許多關於智力障礙的資料搜集和研究，再於實際拍攝的過程中，不斷和導演溝通與調整。透過各式各樣的準備，慢慢地也能更加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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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的第三隻眼
「踏入 30 歲後再看《藍天白雲》，會覺得當時的自己還很青澀，現在的話大概就不會選擇那樣去演了。」剛才提到，她是個不太會將自己放進角色裡的演員，其實就是因為她也曾沉溺於角色的世界裡，甚至被過度影響，到慢慢累積更多拍攝經驗和不斷鑽研演戲這回事以後，才發現其實不需要如此。
「我覺得演員需要擁有第三隻眼。第一隻眼是看自己，第二隻眼是看對手和環境，第三隻眼就是從導演、編劇、觀眾的角度，看整件事情是怎麼發展，用一個 bigger picture 去看待自己在作品裡的位置。」以《白日之下》來說，如果不從第三隻眼的視角去觀看這個作品，而是單從梁雍婷本人對那件新聞的意見和感受出發，小鈴就可能會以截然不同的模樣與姿態出現在觀眾眼前。「在悲劇發生之前，小鈴在院舍的生活其實一直都是快樂的，假如我沒有將自己抽離出來去看這一點，可能我剛開始的演繹就會比較煞有介事。因為我知道悲劇即將發生，而梁雍婷對這件事是感到很憤怒和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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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白日之下》以外，這兩年 Rachel 亦有不少得到大眾好評的參演作品上映，像是《正義迴廊》、《燈火闌珊》、《流水落花》和《年少日記》等，她覺得近年港產片最大的魅力來自於「人」，許多有才華又有抱負的新晉電影人，無論是個人的美學，還是對作品的執著都值得敬佩。「我在每位導演和編劇身上都學到很多東西，儲了不同的養份，幫助自己去演好每一個角色，所以真的很開心能夠拍到那麼多不同類型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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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離的儀式
學會抽離角色，是每個演員的必修課，而這對 Rachel 來說，向來不是難題。即便要拍攝像是《白日之下》這類較為沉重的題材，也能快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我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每當我到達片場完成妝髮和換好戲服後，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而當收工換衫落妝後，我就不會將工作期間的感受帶回家。」將換裝時間作為情緒切換的小小儀式，便是她一直以來不讓自己過度沉浸在角色中的秘訣。
聊到人生初次迷上的電影，她表示是一齣叫《小孩子》的伊朗電影。故事講述一對很窮的兄妹去參加跑步比賽，結果哥哥贏了冠軍並得到獎盃，他卻很不開心，因為他其實只想要作為亞軍獎品的那對波鞋。「這是我小學時在電視上看到的，覺得兩位小演員的演出非常厲害，也讓我發現原來一個好的作品，是能夠影響觀眾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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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影的習慣，是從小受到家人的薰陶而來的，但比起成為演員，她一開始其實更想要成為一名舞者。「從小就有學 hip-hop 和 jazz funk，中學時也會很活躍的去參加班際跳舞比賽，可能也因為這樣，培養到我就算在舞台或鏡頭前，都不會感到害怕。」後來她發現自己逐漸不滿足於只運用身體去表達自己，就開始思考更為適合的路向，最終才得出了「演員」這個結論。
正式進入電影工業的觸發點，正是《藍天白雲》。在無意間看見演員招募而決定一試，經過三輪試鏡過後，終成功得到角色。在等待上映的四年間，她一邊進修一邊做兼職，靜候更多機會到來。「當你真正喜歡做一件事，你就會希望將生活的重心都環繞著這個工種。」即使剛開始因為演藝圈的高風險性質而得不到父親同意，她亦選擇堅持自己的想法，而那無比認真的態度終讓對方逐漸改觀。到了現在，每當有參演作品上映，不論角色大小，父親都會進場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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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進血肉裡的關係
「說到原生家庭，我會聯想到它是一種很難去，怎麼說呢，割捨的關係，是割捨不了。即使你覺得原生家庭相處得不快樂，不去跟家人聯絡都好，他們的 DNA，也還是在你的血裡面，這是沒辦法分離的。」她笑說自己在家裡是個反叛份子，一直到現在，心裡仍舊住著那個處於反叛期，熱愛自由的少女。
「我是一個經常會在家庭裡提出問題的人，譬如以前我爸爸會說，喂，女生不要坐成這樣，我就會說，為甚麼不可以？為甚麼要有這樣的性別框架的形象，然後就跟他說一大堆道理（笑）。」而父親到最後往往都會在她和妹妹的「說教」之下敗下陣來。她說，其實家人之間一定會有爭吵，大家都不會放過大家。但之所以會這麼做，其實也是因為裡面有愛的存在。「以前我也會很認真的看待來自家庭的爭拗，但長大後我學會用喜劇的形式去處理，用笑的方式帶過。現在就算吵架我也覺得很有樂趣，彼此知道界限在哪裡，去到某個點就會自動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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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脫的根源
「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一直都是由嫲嫲和叔叔照顧，到差不多讀中學的時候才再跟爸爸一起住。」Rachel 形容自己的父親算是個頗為嚴厲的人，但生性自由奔放的她卻沒有因而受到影響，反倒是養成了越挫越勇的堅強個性。就算偶爾也會有小情緒，會覺得很生氣或好委屈，但她始終不曾因而感覺受到傷害。如此強大的 mindset 到底是來自於哪裡？答案原來是從小照顧自己的嫲嫲。「從小嫲嫲就教給我很多關於女性應該要有的堅強和堅韌。她也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或許是因為這樣，才造就了我內心的強大和穩定，不會那麼容易就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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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彼此
「以前我是一個很容易執著的人，但我覺得做人太執著，反而會收窄了自己的空間，沒辦法讓自己更加進步。因為你銘記了自己過去的錯誤，無法去抱擁更多的選擇和可能性。」直至開始養狗之後，她才發覺其實很多事情都放開一些，不要把自己迫得太緊。
她說自己並不是一個會沉溺於過去的人，更傾向於活在當下。而在言談之間，也的確不難感受到她這個人著實是看得挺開的。像是一些來自原生家庭的傷害，她就覺得與其去怪責父母，不如去試著消化和理解。「隨著年紀增長，我發現其實他們也一直在學習要如何去做父母的角色，所以我不會覺得好有怨恨，或者對某些事情好執著。不如我們試著對這段關係放輕一些，試試放過彼此，不要繃得那麼緊。」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容易說放開就放開，但與其繼續被痛苦的回憶永無止盡地纏繞下去，不如嘗試主動去尋找其他出口，放開拳頭以後，或許就能得到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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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開名為原生家庭的土壤，你認為裡面有甚麼？
：除了種子之外，或許會有狗屎（笑）。我覺得原生家庭除了血緣關係，其實寵物也是其中的一員，像我有兩隻狗，對我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如果在我挖開土壤後看到他們的屎是健康的屎，那就已經很好了。
featuring Rachel Leung
photo by Sam Tso
interview by Jay Chow
styling by Jay Chow, assisted by Ruby Leung
produced by Ruby Leung
make-up by Deep
hair by Oscar Ngan
wardrobe Kev Yiu, Rara Avis@Circle Weddings, Swarovski, Marcella Leung, Charles&Keit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