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解決，不是所有結都解得開。」── LydiaBaoBao
記得那天在訪談剛開始的時候，Lydia 便笑著分享自己最近忙著 emo，不論身體或情緒，都處於一個不太對勁的狀態。「一般來說，只要我靜下來，躲在家裡做 meditation，應該就能找到源頭，可能一個星期就沒事。但這次已經過了兩個多星期卻還是找不到，所以挺煩惱的，好 stuck。」她形容自己是那種只要有熱情，內心就會充滿盼望，看見甚麼都會覺得 so inspiring 的人；但當失去熱情的時候，就甚麼也感受不到了，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勁。唯一的好處就是，透過大量獨處，她才得以休養生息，好好調整因過度內耗而失衡的身心狀態。至於那源頭不明的哀傷，就讓時間慢慢沖淡吧。
Fear is always around me
「從小到大，我都不懂得處理負面情緒，像是憤怒、悲傷、抑鬱、恐懼… 等等。」前陣子推出了久違四年的新歌〈You’ll Never Know〉，對她來說，踏出這一步的意義極為重大，因為這首歌的靈感，來自於一件對她影響深遠的童年往事。「寫這首歌大概是在十年前，當時媽媽正準備離家，但不讓我送她，最後趁我看不到的時候悄悄走掉了。我很傷心，覺得為甚麼要這樣傷害我，為甚麼要不辭而別。」雖說並非永別，但對分離的恐懼，從小便如影隨形，總是讓情感細膩的她痛得難以承受。後來她躲在房裡，寫了這首歌，也是她第一次用寫歌這個方法，將某件事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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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為甚麼會將這個作品擱置多年至今才推出，其實是源於她對音樂的堅持與完美主義。「我每年都會拿出來聽，問自己，其實是不是真的那麼差？每年都 stuggle 一次，直到今年覺得受夠了，這首歌才終於得以正式面世，因此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突破。」〈You’ll Never Know〉是一首情緒主導的作品，她想要還原當時的無助和黑暗，讓聽眾感受那份悲痛。因此，不需要太精緻，純粹地，甚至乎帶點粗糙的出現，才是理想的狀態。「重複唱著這首歌，我好像越來越懂得抽離，知道那件事已經過去，感覺就像看電影那樣，你還是會怕，身體會微震；但不再那麼切身，也不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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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保護為名的控制
提到「原生家庭」，她說自己首先想到的就是 parenting。父母怎麼跟孩子相處，都會影響孩子日後如何看待自己，以及和其他人相處的方式。「如果父母是會毒打你的，漸漸地，也許你就會覺得，哦原來人是要被毒打的，也覺得自己值得被這樣對待。」至於自己的家庭，她就苦笑著說：「最簡單也好聽一點的說法，就是嚴厲。」而她其實也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多少得知了一些別人的家庭狀況，才發現自己的家庭原來並不只是嚴厲那樣簡單。
「最基本就是不讓我跟朋友出去，放學幾點前一定要回到家，可能遲五分鐘都會好嚴厲地責問。我是到了中五，才第一次跟不是家人的人坐地鐵。」有時候也會覺得無理，不知道自己做錯甚麼卻被嚴懲，甚至曾被打。她說，最辛苦的，就是這種沒有原因的傷害。「通常所有事情我都會想找到原因，那我就知道『喔，原來是我錯，沒關係，那我改，你就不會傷害我了。』但如果沒有原因呢，我就死定了，意思是就算我甚麼都不做，光是呼吸都會有人來傷害我，我的不安全感是來自於這裡。」過去她總是覺得自己處於一個不安全的地方，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有人跑來傷害自己。「我相信在他們的角度，會覺得這是一種保護。因為我打你，你怕，下次就不會做；那你不做，不就是一種保護嗎？」曾經有朋友形容她是被過度保護的溫室小花，她卻覺得不解，對方使用了暴力，又算是甚麼保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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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理性分析的關係
「後來，我知道他們的心意是想保護，只是用錯了方法。」而那樣的嚴厲，隨著她的成長終逐漸變得寬鬆，她笑說自己在當中立下了很大功勞。「真的要謝謝我自己，那是一場革命來的（笑）。」轉捩點出現在 18 歲那年，她在學校認識了很多玩音樂的朋友，在群體中體會到難得的快樂。他們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功課、一起追巴士、一起吃早餐⋯ 渡過了一段相當難忘的愉快時光。儘管還是會怕來自父母的「追魂call」，但她堅持了下來，一步步打破牢籠。「這也是一種慣性來的嘛，他慣性控制你，而你又受控制，那情況自然就會繼續。但當你開始反抗，雖然真的很辛苦的，日日受盡辱罵（笑），但一切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改變的。」
而意外地，她和家人的關係其實挺親密的。「我們不是那種很安靜的家庭，反而非常吵鬧，情緒上來就會拍枱啊，激烈地討論那種，挺搞笑的。」就算發生過許多讓她感到受傷的事，但她仍然會想要將生活的種種跟家人們分享，尤其是媽媽。「不過她很喜歡將我告訴她的事全部告訴爸爸，譬如小時候來 m，你已經覺得很不好意思了，她還會大聲說『嘩！佢嚟 m 啊！』真的好尷尬！！於是我發誓以後都不會跟媽媽說這麼多，但終究還是忍不住，隔天又會想跟她聊，多年來也是如此。」那是一種無法解釋或理性分析的親密感，她就只是極為單純地想要 stay very close to them。「不過，現在我會比較報喜不報憂，不想他們擔心，不需要為我煩惱，只要過好他們的快樂人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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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彈與小丑
除了個性平和的大家姐之外，她形容家人就好像炸彈那樣，碰一碰就爆，總會讓她感到害怕。「我常跟自己說，我要做理性的那個，要管好自己的情緒。如果連我也爆了，那怎麼辦？我一定要潑熄個火，或者淋些水在上面。」她覺得自己在家裡的角色就像小丑，希望多搞些笑，好讓大家都輕鬆快樂一些。只是，長期迫自己當個開心果也是一件累人的事。
「剛搬出去的時候特別辛苦，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不應該離開這個家，因為他們一吵架就會叫我回去。」但後來，她發現她高估了自己。原以為只要自己離開，這個家就玩完了，但其實他們也有自己的相處方法，船到橋頭，原來真的會自然變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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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距離
多年來，她一直都在努力不懈地嘗試破解原生家庭帶給自己的 mind set 和傷痛，希望今天的自己能比昨天的自己更加快樂，更加自由，這就是她最大的 goal。「我的主要策略是保持距離，Sounds very sad。但我覺得，正是因為搬了出去，和家人的關係真的變得不同了。」現在的她跟媽媽說話會比較直接，雖然有時還是會被成功情勒到，但覺得要企硬的地方，她就不會退讓。「媽媽也越來越能夠理解我的想法了，有很大的進步。看著她慢慢變成一個好可愛的女人，我可以說是含辛如苦，真的不是開玩笑（笑）。」
在學習釋懷的路上，她還看了很多關於心理學的書，發現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由自己去主導，去改變的。「這讓我覺得很有希望，意思是就算以前發生過甚麼事，只要我意識到它，然後轉換想法，去 Heal 它，那就可以了。」但近幾年她又發現，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能解決的，不是所有的結都解得開，有時你就是要 live with 那個結，而這是說易行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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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is home？
作為一個容易被回憶影響的人，情緒對她來說就好像投影機那樣，每當按下播放鍵，記憶就會躍於眼前。原生家庭的影響，令她成為一個沒有安全感得來卻又倔強的人，習慣戴著開朗樂觀的假面，扮演一個 care-free 的人。「我覺得最癲就是這一點，你沒有安全感就沒有安全感，但我會再加一層保護色去遮掩我的不安，不承認自己的脆弱，所以就會活得很累。」
她其實也很想要知道，究竟甚麼是家？「有時可能去旅行，回到那間我喜歡的酒店房，我已經覺得自己回到家了；或者去一間咖啡店，跟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坐在舒服的梳化上，我也會覺得 it feels like home。」對她來說，家並不是一個特定的地方。最後她發現，家是一種感覺，一種令你感到很放鬆和安全的氛圍，就是這麼單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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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e about lydia…
如果要為那些曾在原生家庭裡受到傷害的人們點一首歌，你會選哪一首？
：如果要為那些曾在原生家庭裡受到傷害的人們點一首歌，第一首浮現在腦海裡的就是〈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試想像自己就如雲般輕巧，身邊有小鳥在飛，有很藍的天空，所有的煩惱和痛苦都會像檸檬樹上的檸檬那樣掉下來，給你一種很釋懷和舒服的感覺，是一個充滿盼望的畫面。
想像題：挖開名為原生家庭的土壤，你認為裡面有甚麼？
：閉眼想像，挖開名為原生家庭的土壤，裡面是一個很大的蕃茄，旁邊有一塊木牌，用毛筆寫著一些字，應該是一句祝福。無論你的原生家庭是如何供養你的，是很疼你，或是會用暴力對待你，只要好好運用，將傷痛破解成為養份的話，所發生過的一切都是對你的一份祝福，你會變成一個更強大的人。
featuring LydiaBaoBao
photo by Sam Tso
interview&styling by Jay Chow
produced by Ruby Leung
wardrobe athenaeum(m.), röyksopp gakkai 蘑菇學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