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別人的善，而不是執著於別人的惡。」── 祝紫嫣、謝咏欣
前幾天和友人談及職業倦怠的話題，對方問到，編輯的工作要跟那麼多人做訪問，會不會出現因為類似的對話已經重複過太多遍而導致大腦接收不良的問題，我笑說偶爾確實會有「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的狀況，所以每當遇上風趣又 inspiring 的對象，總是特別快樂的，就像這次的拍攝那樣。
去年底受香港亞洲電影節的邀請與三位新晉導演進行訪談，其中一位便是《但願人長久》的導演祝紫嫣（Sasha）。見面前先看了一遍這部當時還未正式上映的作品，除了再度讚嘆吳慷仁的演技之外，同時亦對林子圓這個角色印象極深。成年後的子圓由導演 Sasha 本人擔綱演出，而少女時期的子圓，則交由 Sasha 於六年前在街頭親自發掘的謝咏欣（Yoyo），不論五官或神態均頗為相似的兩人，當天的互動就如同一對關係很好的姊妹，在空氣中流淌著的，是對彼此滿滿的信任與喜愛。
湖南話特訓班
上次訪問 Sasha 的時候，她提到《但願人長久》裡面所有的湖南話都是她親自教授的，而 Yoyo 作為最早拍板定案的演員，其特訓時間比起其他同劇演員都來得更長。Sasha 笑著分享，Yoyo 雖是個很認真和用心學習的學生，卻總是敵不過睡魔的纏繞。「她去到哪裡都睡得著，有一次我才教了一會就感覺到旁邊好像沒甚麼動靜，抬頭看她已經快要睡著了，但還是強硬地撐著眼皮繼續上課（笑）。」Yoyo 對此表示，是因為 Sasha 說話太溫柔了，再加上工作室那盞柔和的燈，學著學著，靈魂就自然而然地飄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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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每個演員都講得一口流利的湖南話，Sasha 對於這群把湖南話練得爐火純青的「學生」讚賞有加，更笑說他們後來甚至開始自創湖南話，聽上去還有模有樣。
「大家去到現場的時候都已經完全進入角色的狀態，沒有人看手機，也沒有人還在背劇本，整個氛圍都是非常認真的。」Sasha 表示，劇組成員之間的相處雖然是融洽且歡快的，但畢竟《但願人長久》是一齣題材略為沉重的正劇， 所以拍攝現場的氣氛其實還是挺嚴肅的，一點也不輕鬆。像 Yoyo 第一天來到拍攝，就已經是被吳慷仁飾演的父親所打的那場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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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圓²
分別飾演 2007 年和 2017 年的林子圓，當聊到同一個角色在十年前後的分別時，Sasha 就引述了「爸爸」吳慷仁的看法，表示長大後的子圓世故了很多，不再是年少時像刺蝟般渾身是刺，眼神裡的倔強亦褪去了不少。「可以說她的稜角被磨平了，譬如她作為導遊可能經常要面對一些自己不太喜歡的團友，但還是會硬擠出笑容。同時亦能夠更加理解別人，包括自己的父親。」Sasha 如此解讀 2017 年的子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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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戲外，其實二人不論在外表還是個性上都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我會說我們的笑容很像，就連我媽媽也這麼說，而且媽媽笑起來也是這個樣子。」Yoyo 如此表示（坐在對面看著她們一同笑起來的我表示，嗯，真的很像）。
除此以外，她們亦同樣是心思細密且感覺敏銳的觀察者。「可能這是許多演員都會具備的特質，就是對人的情緒很敏感，譬如在一個團體裡面有誰的狀態不是很好，或者可能那個人的笑容好像有一點點的尷尬，我們都會很快感應得到。」Sasha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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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裡的你
Sasha 曾形容 Yoyo 是一個「隨遇而安到極致」的人，而在 Yoyo 眼中的 Sasha，則是一個充滿詩意和溫度的「大家姐」。「因為她在拍攝現場要負責去領導大家，而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甚麼，所有指示都很清晰，就是你一聽就會知道自己現在該做甚麼。但同時她亦是一個很容易同理別人情緒的人，大家有甚麼需要她都會二話不說立刻幫忙。」她認為正是這樣的性格特質，才能令整個拍攝過程得以如此順利而愉快地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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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我問 Sasha，難道你從來都沒有迷失過嗎？她想了想，說好像還真的沒有。「我是一個目標很清晰，也算是準備得很足的人。基本上沒有一刻是覺得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想怎麼樣，或者該怎樣處理自己的情緒。」她說，比起 20 多歲的自己，如今 32 歲的她已經足夠了解自己，也因而活得自在許多。「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可能會迫自己快點好起來，這就是不夠了解自己的情緒，其實也是一種生病的狀態，需要很多時間才能夠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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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二人眼中的吳慷仁，她們一致表示就是爸爸或者大哥哥的感覺。「前幾天慷仁請吃飯，他說的話其實很簡單，就是『爸爸請吃飯，你們想吃甚麼就吃甚麼』，但已經覺得好窩心。」不過，這位對「女兒們」寵愛有加的慈父，偶爾也會搖身一變成叫人心動不已的校草級型男。
「他在金馬現場跟我們聊天的時候，我是有種校草過來跟我們這群平民說話的感覺（笑），但其實我們明明已經相處了很久。」Sasha 笑著回憶當時的場面，並表示每次跟吳慷仁見面，都會有一種星光熠熠的感覺。「並不是因為那天他打扮了，而是他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強很強。就算早兩天吃飯的時候他是踢著人字拖，但感覺還是很帥氣（笑）。」雖然沒有在現場親身體會過，但我還是默默點頭表示，我懂，我真的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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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質之於生存
電影的部份聊得差不多後，我開啟了一個新話題 ── 作為總是需要在人前打扮得體的幕前人員，物質之於她們重要嗎？「以前看到甚麼都會想要先試一下，甚至是買了再說，但當開始意識到自己適合甚麼和喜歡甚麼，物欲就自然地降低了。」Yoyo 認為，當一個人內心空洞，就會渴望依靠物質來「武裝」自己，其實只是對真正的自己還不夠了解（或不想接受），對此只能夠花時間去慢慢摸索。
「我也不是特別喜歡買東西的人，經常被她（Yoyo）笑『又係呢件衫！』，然後我就會覺得，啊，我是不是要買多一點衣服呢。」但 Sasha 亦和我們分享，自己在中學時代也曾試過為了存錢買名牌銀包而不吃午餐。「那時抱著人有我有的心態，想跟別人一樣，透過物質來證明自己。但最後是以失敗告終，因為沒吃午餐，放學吃了雙倍的東西，反而花得更多（笑）。」到踏足社會，開始有足夠的收入以後，反而會去思考「我是不是真的需要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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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這個年紀，身邊的朋友對物質的追求不再是以前那種想要添加自信或去證明甚麼，比較多是一種享受，那份錦上添花的感覺，而不是生存的必需品。」對現在的 Sasha 來說，越少物質的追求就越好，因為她始終覺得，人們對物質的追求離不開媒體的影響，某程度上都是被控制著的。只是大家畢竟都生活在現代社會，終究很難不受影響，唯有學習從中取得平衡。低物欲並不等同於無欲無求，而是了解自己想要甚麼，從而選擇適合自己的東西。「我很記得有個做美術指導的朋友曾說過，其實美女並不需要揹名牌袋，啊他不是對我說的（笑），而是一個比喻。譬如咏欣的美麗是來自於她的自在，我覺得這比任何物質都來得重要。」
而 22 歲的 Yoyo，則表示自己還在慢慢摸索與了解當中，她會幻想腦裡面有另一個自己，然後跟對方聊天。「就算想法變得不一樣了，我也不會去否定過去的自己，正是因為走過了那些階段，才會有現在的我。」她認為對物質有所追求其實不一定是壞事，有時候也是一種動力，但要注意不要過度追求，亦不要忽略精神層面的需求。比方說，當感覺很累的時候，要懂得如何去釋放壓力，而她的情緒出口，就是畫畫。「花幾個小時坐著畫畫，能讓我的思緒變得集中，也能鍛鍊耐性，幫助自己再次投入之後的生活。所以我覺得大家都要找一件自己喜歡的東西去做，真的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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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吧人類！
聊到「躺平主義」的出現與興起，Sasha 立即表示：「我覺得好好啊，人就是應該要躺平。」雖說躺平主義是近年的新興詞彙，但其實對像 Sasha 那樣的文學人來說，這樣的生活方式早就耳熟能詳。「你看以前那些詩人其實也是無所事事的，都是不停在喝酒，譬如竹林七賢的嵇康，李白的《月下獨酌》。我不相信他們每天都在讀書，反而許多的創作都來自於『閒』。」
她覺得「閒」其實是讓人發揮創意的一個關鍵點，只是如今對許多人來說，想要不把時間花在無意識地滑手機上，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網絡上好像很多資訊，但其實有很多都是垃圾資訊，反而令到你無法擁有一個真空的狀態去創作，或者讓整個人靜下來。」
Yoyo 則認為，年輕一代對成功的定義已經變得不一樣，比起賣命地把生活都奉獻給工作，人們更注重精神層面的需求。如果躺平能夠換取快樂，倒也不是甚麼壞事，但記得要釐清自己的出發點，究竟是因為清楚知道自己真的需要休息，抑或只是為了逃避眼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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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目中的烏托邦
說了那麼多，那她們理想中的世界又是何種模樣的呢？Sasha 率先表示，她心目中的烏托邦，最重要的其實始終都是人。「記住別人的善，而不是執著於別人的惡，希望別人能夠過得好，首先我會希望自己能夠做到。」縱然人無完人，抖一抖總會掉出灰塵，但我們永遠可以有意識地選擇要去記得甚麼，又該去淡忘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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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要去想別人有甚麼不好，嘗試去聽聽對方的想法，再去選擇接受或不接受，而不是一味的批評。」Yoyo 覺得，如果人和人之間可以更多包容就好了，如此才能一同進步，也就是所謂的和而不同，讓這個世界充斥更多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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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aturing Sasha Chuk, Yoyo Tse
photo by Sam Tso
interview by Jay Chow
styling by Jay Chow, assisted by Ruby Leung
make-up by Deep Choi（for Yoyo）, Linda Lai（for Sasha）
hair by Oscar Ngan（for Yoyo）, Linda Lai （for Sasha）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