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本質就是荒誕的 ── 香港話劇團《匙羹》


第二次與香港話劇團合作,這次的劇目是事隔一年後再度上演的《匙羹》,班底包括導演 邱廷輝(輝)、編劇 梁澤宇(宇),劇中演員 陳小東(小東)、張焱以及上回《半桶水》訪問見過面的阿Dee(潘泰銘)。我們於他們剛排練完畢的空檔進行拍攝,原以為大家應該都已經處於極度疲累的狀態,沒想到卻迎來了一場笑聲不斷,又充滿哲理的訪談。

若要不死便詐死 絕處逢生用匙羹


IM:去年九月在黑盒劇場首演《匙羹》,這次再度上演,在劇本和演出細節上有甚麼不一樣的處理或調整?


輝:最大的不同就是舞台設計本身。上次演出是四面台,這次回到傳統的單面舞台,走位等需要進行技術調整,表演上亦需要再「乾淨」一點,一個更精煉的版本。

宇:重演是一次再改進的機會,劇本方面也有些調整。上次有觀眾看完之後反映說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這次我就嘗試改得清晰一點。

(左)編劇 梁澤宇、(右)導演 邱廷輝


IM:可以分享一個劇本中最引起你們共鳴的對白或橋段嗎?


小東:最有共鳴的應該是,之前疫症期間大家都很少外出,有些朋友很久沒見,最近才開始約出來,而我們的劇就是講述約久未見面的朋友出來,但其實是有目的。那種共鳴感是,原來對這麼久沒見面的朋友是要有些猜度、有些疑心,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轉行賣保險之類,跟現實會遇到的狀況很相似。

炎:譬如說我們今天排練的那一場,是關於與人溝通的荒誕,而我角色的特質就是跟別人溝通有困難,那我就會從自己身上找到靈感。雖然我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不知道為甚麼總好像溝通失效,有種無形的阻力。

阿Dee:我想是通過這個劇尋找自己。我發現原來「你想做的」和「你能做到的」是會有些落差,很難解釋,但他們都叫我做回自己就可以了。

演員 潘泰銘

黑色?喜劇?


 IM:在編、導、演三方面來說,要精準拿捏黑色喜劇是否一件很困難的事?最難的地方又在於哪裡?


輝:黑色喜劇跟一般喜劇有甚麼分別,就是它是黑色的(笑)。最難拿捏的地方是,喜劇你會期待一定要有好笑的情節,而黑色喜劇或是所謂的荒誕喜劇,它的諷刺性通常會令你在看的過程或看完後有所反思,而不只是笑完就算。笑著笑著,可能你會更加感受到那份荒謬,下一刻又可能會失落。要帶著觀眾在觀劇的過程中走完這樣的情緒歷程,我覺得是最具挑戰性的。

導演 邱廷輝


IM:參與《匙羹》的過程,又是否有為你們注入一些嶄新的想法和力量?


小東:黑色喜劇的黑色就是,我的角色明明這麼認真去做一些事情,要還債,要處理任務,失敗的話還會死,其實很慘的,卻引起觀眾發笑。但當你消化了這一切的時候,會發現其實這是一種力量,原來在這樣的時勢裡,能笑一笑是挺好的。

輝:在我的心目中,其實是在排一個悲劇。我想最重要的其實是幽默感,我們不是為了要有甚麼效果而去堆砌那些東西,而是希望認認真真地做好那部戲,然後讓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希望《匙羹》是達到這樣的一種效果。

演員 陳小東

世間本就荒誕


IM:三位演員的角色都有著不同被壓榨的處境,有沒有取材自身經驗取靈感?


阿Dee:我比較幸福,所以其實都要花一些時間去揣摩。現實生活中的我還未去到角色那個階段,還沒有家庭、老婆、及小朋友,也未試過陷入絕境,那我就要嘗試找一些心愛的事物去代入,思考我作為那個角色會怎麼做。

炎:很多東西都是累積的,所以怎樣也會有一些能夠作為靈感或參考的類似經歷。我們也會互相討論,問問彼此的想法,又會再對這個故事有更多面向的了解。

小東:我想每部劇都會運用自己的經歷去做,好像今天看了一段新聞,說有人著火,然後其他人竟然走去踩他。一開始我是不信的,但原來人們為救火,是真的會一群人湧過去嘗試踩熄的時候,你會覺得很荒謬,但這就是現實,你只能學習去接受。真的,這個世界就是在發生這樣的事,你要去信,去解決,你不要管它是不是真的,不要去猜度。

演員(左)潘泰銘、(中)陳小東、(右)張焱


IM:在「順服荒誕」和「揭露荒誕」之間,你們更傾向於選擇哪一邊?為甚麼?


輝:哇,這是一個哲學問題。

小東:其實我之前也探討過,你改變不了命運的,你只可以接受他。讀哲學有個好處(啊!我不是讀哲學的),就是它不會改變你的生活,只是令你更加適應社會,或迎合到某些條件去改變。但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趨勢,你可以有一個信念存在,當那個信念足夠的時候,可能你就會做到某些事情,就是這樣。

炎:我覺得這個世界壓根底就是荒誕,很多時候這個世界好像正在取笑你,但我們也會透過演出或創作,時不時會笑返它轉頭,在這個過程當中,或許也可以幫助一些人,抒發一下。

輝:我們開始進入了玄學的範疇(笑)。

炎:沒錯。

宇:我本身是一個平面設計師,上次做完這部劇時,自己好像在反抗荒謬的世界,好像做了些事情。但過了一年,期間經歷過很多荒謬的事情,開始發現,原來我甚麼都改變不了。所以現在的我可能是傾向於順服荒誕。現在的我就好像覺醒了一樣。 

輝:Welcome to the new world(笑)。我是沒有答案的,視乎你用甚麼角度去看。從哲學的角度,人出生已經是一件很荒誕的事,你不能避免最後一定要死亡。如果從這個角度去看,這樣就是荒誕。但如果嘗試去找當中有沒有其他意義,也是一種出路。未必有答案,但當你的想法改變,你看到的世界也會跟著改變。Namaste,Namaste(雙手合十)。

宇:(向阿 Dee)你是不是還在想第一條問題?

輝:他之後會再打電話給你們回答(笑)。

阿 Dee:嗯,我未必在順從或者揭露之間選擇,還未去到作出選擇的時間點。我要先看看有甚麼會發生,而那些事又會否刺激到我,真到了這種時候的話……

宇:你就會再看看。

阿 Dee:沒錯(笑)。

(左)陳小東、(中上)梁澤宇、(中下)張焱
(右上)邱廷輝、(右下)潘泰銘

改變不在一朝一夕


IM:《匙羹》旨在透過小人物的悲歌去探討現代都市人的存在意義,身處 2024 年的香港,人人都大嘆市道不景,創意行業的情況亦不甚樂觀。你們作為創作者,對此又有怎樣的想法或感慨?


輝:其實有好過嗎?一直都很荒謬啊。

宇:我覺得這個劇本其實是在講城市人的一種悲哀,就像導演所講的,從來都沒有好過。大家幾十年來在社會底層生活、掙扎,每個時代都會有各自的困難,但我仍然會繼續創作下去。

小東:剛才提到之前COVID的時候,我心情很差,好像甚麼都塞住了,另一邊廂我還挺珍惜那段時間,我們從事舞台劇這一行的,從來沒試過有這麼長的時間可以跟家人相處,當然我也聽聞過很多人因為這樣而離婚……

炎:如果那一刻很差,不知道該如何調整心態,我會嘗試先不要把焦點放在那裡,可能會有其他窗口打開,那就會有其他可能性出現。

宇:其實這部劇就是在COVID的時候寫的,那時候的我也很慘,面對生活上的一些問題,又很空閒,就想不如寫寫劇本。所以創作不一定要在一個舒服的環境內才會出現,而且你永遠都猜不到你今天做完的東西,將來會幫到你甚麼。

演員 張焱


IM:劇中阿明和阿榮發揮「Be Creative」精神在絕處殺出血路,那創意這回事又是否曾經在戲外拯救過你們的生活或者心情?


輝:嗯,有的。十幾年前,我做演員的時候寫了一個劇本,是在我很低落的時候寫的。它有沒有帶給我甚麼力量呢?在那一刻沒有。純粹是我嘗試透過書寫把一些情緒轉化了,但它改變了我往後的路向。本來我只是一個演員,但因為寫了一些東西,很想將它呈現出來,於是想要試試看做導演,然後發現我可以做得到。


IM:當時是甚麼樣的情況讓你萌生起寫劇本的念頭?


輝:當時的我大概30歲,事業無成,沒有樓又沒有車,覺得自己很失敗,感情也失敗,在這樣的狀況下,我發現30歲原來是一個關口,就是你要接受自己不是天才,不要再發夢自己是天才,然後我就做了一些創作。這為我帶來的改變確實挺大的。

小東:我不懷疑創意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創作在我心中一直出現,不停地改變我,也為我帶來很多樂趣。真的,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從我在想怎麼可以在上課的時候吃東西而不被發現,打破校規開始(笑)。我試過將汽水的飲管駁到很長,然後在冷衫手袖裡鑽出來喝,還試過在課堂上吃鳳爪排骨飯。

宇:是要怎麼吃?

小東:是不行的,真的不行,味道太大了。我慢慢發現,小時候的我不知道原來自己喜歡「創意」這件事。我的目的不是喝汽水,而是想創造一個可以偷偷喝汽水的方式。是會有這樣的人,像有些人打麻將不是為了打麻將,而是為了那個「吹水」的過程和氛圍。創意可能就是來自這些不以為意的時刻,而一旦你發現,那件事就顯得更加珍貴。

宇:我也同意,有時創作完全就是來自那些看似最無聊的事情。

編劇 梁澤宇


關於《匙羹》

平面設計師阿明欠下巨債,走投無路,接下一單暗殺任務,客人卻只交低一隻匙羹,暗殺對象竟然是多年不見的大學同學阿榮。一個求財,一個求生,二人發揮「Be Creative」精神,用一隻匙羹扭盡六壬,殺出血路!

日期:04.10.2024 - 20.10.2024
時間:8pm(4-5, 8*-10^, 12, 15-19*)/3pm(6, 11-13^, 19*-20*)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上環文娛中心8樓)
票價:$250(加場門票

^設演後座談會
*加開場次


featuring 邱廷輝、梁澤宇、潘泰銘、陳小東、張焱
photo by Tim Chan
interview by Jay Chow
produced by Ruby Leung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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