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助的世途裡，讓我們豁達地出錯 ── 吳林峰
Room 009｜吳林峰
最近發現，每當聽見某句說話，就會讓我不禁皺起眉頭，甚至莫名地感到浮躁。「乜水啊。」往往是許多人對於自己所不了解的人的第一個反應，尤其是被各個頒獎禮和跨年表演佔據的年末／年初時份，更是到處充斥著這些帶點嘲弄意味的聲音。或許是工作所致，這些日子以來和每一位創作者的每場對話，都或輕或重地敲進了內心，那些喜與悲，才華和努力，無論如何都值得更多的尊重。
那天迎來的是通宵達旦工作一整夜過後前來拍攝的吳林峰，累得要死卻不減專業（還推介了不少好聽的日文歌），而那些「乜水啊。」「邊位啊。」，對他來說也早已是見慣不怪，逐漸也能用超然的態度，去看待這一切。
無預警的心願達成
「那次演唱會對我來說是一個逗號，也是開引號，一個新的開始。」作為一名音樂人，開個人演唱會固然名列心願清單之上，他卻從沒想過，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加入新公司後，他們問我有甚麼是很想做的，我便開玩笑說『開個騷囉。』誰知真的有（笑）。既是一種願望達成，也是人生的一個里程碑。」站上麥花臣舞台，開心歸開心，不安感也是排山倒海地來。「起初最怕真的是沒人買飛，覺得能賣掉一半已經很幸運，畢竟是我啊，要不別人就是以為是聽林峯，我真的這樣想。我甚至跟公司講，不要讓我知道票房，雖然就算只有十個人來我也是這樣唱，但還是會怕。」最後，他的擔憂當然沒有成真。「原來真的有人記得我是有唱歌的，甚至有些人是從 busking 聽到現在，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亦因此我想對得起這份信任。」那天在西九草地聽他一遍又一遍地唱著《明天一切如常》，不得不說，他不僅是「會唱歌」，還唱得很好聽。
「這場騷的音樂班底其實很多都是以前 busking 的好朋友，都是陪著我大，一起成長的一群人。以前常會說：『等住嚟啦，遲啲就點樣點樣。』所以某程度上除了做到對自己的承諾，還有對他們的承諾。在台上見到他們，真的很感動。」在這場對話中，能感受到他完全就是得人恩果千年記的那種人，心裡面有很多的感激，卻又覺得一句「多謝」遠遠不足以表達，尤其是面對老師 Sunny。「他幫了我這個屁孩很大的忙，但以前不敢跟人說我是他徒弟，驚羞家（笑）。」人是階段性的動物，他一直以來卻沒甚麼「時間觀念」，每天的生活不外乎回 studio、回家、回 studio、回家的無限循環，直至演唱會上播放了從前 busking 的片段，才驀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在做音樂的路途上走了很久，是時候要邁向新的篇章。
「我是個沒野心的人。」
「我是個沒野心的人，我在乎的是那首歌存在於世上有沒有意義。我很喜歡陳奕迅的《歌．頌》裡的一句歌詞：『感謝永遠有歌 把心境道破 哪論動或靜 誰也有情 情緒有它撫摸』。歌是這樣一回事，你會有共鳴，是因為它講中了你一些經歷或心底話，從而安慰你的心靈。我希望我的作品也能有這樣的效用，多於大受歡迎。」無論是寫給自己還是寫給別人，他都希望自己的創作是有血有肉有靈魂的。「寫給人的歌，我同樣希望能夠幫到那位歌手，我本來好怕別人說甚麼『因為幫 Mirror 寫歌而上到位』，但後來想想，其實我知道自己投放了多少心力到那些歌裡面就好，而歌有歌命，我就由它去。至少我想做到的是，希望歌是能給人聽一輩子的，這是我想捉緊的一點。」
個唱完滿落幕，但在那以前，他其實一直不覺得自己能擔得起「歌手」二字。「以前和人介紹自己，我都會說『我是一個喜歡音樂的年輕人』，不敢說出歌手這兩個字，責任太重了。」到了現在，他才總算認同自己是個「唱作人」。音樂之於現階段的他，是養份，也是認識自己的方法。「寫歌對我來說是去掘一些心裡面不是很想面對的事，把那些東西拿出來之後，能讓自己從中明白一些甚麼，繼而成長，音樂有這樣的作用。」談及寫歌的初衷，他笑說其實純粹是為了發洩。「你當好像講粗口，不停的講（笑）。把不忿都講出來，心情就會舒坦一點，我的出發點是這樣。所以人生寫的第一首歌《你是萊特》其實不止講夢想，也在講「點解我唔得」、「我唔信我唔得」，有種傲氣在裡面。」但後來他開始覺得，其實不應該問「得唔得」，因為現在的失敗，不代表以後不會成功，或者你以為的失敗，其實不一定是真正意義上的失敗。正如發明飛機的萊特兄弟，就算起初的試驗品只飛了幾分鐘，甚至幾秒，但也開啟了「人可以在天上飛」的可能性，這又該算是失敗還是成功？
關於《樂壇已死》的糾結
不少人認識吳林峰，都從那首感動無數樂迷的《樂壇已死》開始，他卻曾有一段時間不想再唱這首歌，原因是不想將心血變成一種消費。「其實我心裡面一直覺得這首歌不是屬於我自己的，還有很多人的努力在裡面，像是大家所知的 Carl 叔叔（王雙駿）、小克、大合唱團，還有一眾樂手，每個人都值得大家更加認識，我不希望光環都放在我身上。當然我不是討厭這首歌，也感恩有人喜歡，只不過想大家看到這首歌背後的精神，more than 是誰來唱。」
他固然明白那種因為喜歡，所以想要多聽的心情，但當接到的所有表演和訪問，甚至連婚禮都要求他唱這首歌（我以為自己聽錯，連忙再向他確認一次：「在婚禮上唱《樂壇已死》？」他堅定地說：「沒錯。」），讓他越來越迷惘，亦不喜歡這種像是在消費作品的感覺，更重要的是，他認為如果要唱，就應該是原班人馬一起唱，這才是真正的《樂壇已死》。「後來開始明，其實首歌最想做到的是希望大家討論，從而提升對廣東歌的關注。就算有人說『都唔好聽嘅。』也不要緊，那只是個人喜好，但至少我想表達的是，不要因為你自己的喜好而否定這一個行業，還有無數人所付出的努力。」
點擊率就如浮雲
社群時代，多少人為了網絡流量而成為數字奴隸，他卻不曾為追逐點擊率而迷失，笑言做音樂對他來說是種自 high，自己看完覺得感動，覺得開心，那就夠了，其他的，不必太在意。「我最在乎的不是首歌有多少點擊率，而是大家能不能看到一首歌的背後有好多人的努力。」無法令幫助自己的人們得到應有的尊重，是最讓他感到難過的地方。「後來我看化了，最緊要是大家自 high 完就算了，畢竟要是你不拿出真性情去做，而是為了目的，那件事就沒靈魂，這是我的堅持。」
樂觀以外的另一面
在他的作品中，《街燈》和《下一束光》都是在迷惘期寫下的，揭開了自己樂觀以外的一面，他坦言自己從來是個不喜歡表露脆弱的人。「我在朋友中是想令人笑的那一個，我見到人笑就好開心，不太喜歡跟人講煩惱。」他以前的習慣是，總之一有負面情緒就會逃走，走到其他位置躲起來，獨自一人默默思考。「我是個不喜歡鑽牛角尖的人，覺得好煩，就像是一個人站在角落不斷用頭去撞牆，想到這個場景就覺得很無謂，沒意思的嘛。有時其實只要回一回頭，可能就是那幾秒的空間，就能想到一些新的東西。」生而為人不可能不曾經歷迷惘與低潮，他認為那些都是認識自己的一個過程，跨過去了，就能 level up。
矛盾與愧疚
拍攝那天他播了一首為別人做的 demo 給我們聽，笑說通宵達旦了一整夜，自己已經說不上來究竟是好是壞。而像這樣爲別人寫的歌和寫給自己的歌，這兩個身份其實曾一度在他心裡形成了某種矛盾。「我寫歌給人，人們很喜歡聽，但寫歌給自己，沒人聽，那其實我是不是適合寫歌給別人，不適合唱歌？」加上有段時間的他實在缺乏資源為自己做歌，明明想寫卻沒有能力，內心自然不好受。「好像只是不斷滿足他人，但無法滿足自己，那個感覺其實挺不開心的。」最近他開始學會轉化心態，無論性質是甚麼都好，其實都是一種用以 present 自己的方式，有些東西就不要太執著。
除了工作，他在生活上遇上的最大挫敗，是關於家人。「人越大個就越後悔，以前家對我來說只是用來睡覺的，但慢慢心裡面有種愧疚感。讀書的時候一有時間就在彈結他，甚麼 gathering 對我來講通通是 I don’t give a shit，那時覺得之後大把機會啦，但其實你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後來疫情成為他和家人關係的轉捩點，見面的時間變多了，現在的關係經已好轉不少。「跟家人怎樣都會一星期吃一次飯，盡量覆媽媽 Whatsapp，我媽很好笑的，常說我唱歌不好聽，但去她家吃飯，都在播我的歌，而且是狂 loop（笑）。」他笑著說自己有時會傳一些簡單哼唱著 “di di da da” 的 demo 給媽媽聽，而對方的回覆是：「你英文幾好喎。」
「我會將一件不開心的事，變成一件好玩的事，當這件事好玩的時候，我就會想解決它，就有很多idea，我不知道算不算一個方法，但對我來說是work的。」在困難中找好樂趣，再放大那個有趣，自然就不再覺得苦悶。
沒有計劃 就是最好的計劃
「我覺得有期望就會有失望，沒有計劃就是最好的計劃，順其自然吧，做好自己就好。」他說，事情往往都是突如其來的，正如他寫了《狂人日記》，出現《樂壇已死》這個 project ，兩首很久以前寫好的歌（《純白》和《小諧星》）交到他人之手正式派台，又在最困難的時候遇上現在的新公司… 所有事情都不是事先計劃好的，那不如好好享受當下，邊做邊學。「話說回來就連我入行也是這樣，原本我只是打算做首歌自己爽就算，誰知有天心血來潮拿了 20 蚊落 IG廣告，被 DJ 梁文禮看到還打電話給我，那是我連派台都不知道是甚麼，然後那首歌就上了榜，我成為樂壇新人，然後所有東西都亂套了（笑）。」
「這個世界太複雜了，如果在這個情況下連你自己都搞得很複雜，那身邊所有事情都會亂成一團。做人試著簡單一點，其實沒有甚麼是不能笑笑便過的。」他希望現在的自己能夠保持一直以來的生活，有時間就回 studio，沒時間也回 studio，累就打打機，玩玩FIFA。吳林峰的明天，將繼續一切如常。❂
note from ng lam fung…
Q：請分享影響你很深的一句話。
有幾句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生格言，第一句是 Carl 叔講的，他說：「我從來都不是做音樂，而是玩音樂。」第二是我的老師 Sunny 教給我的：「做人要學識將個放大鏡擺在哪裡。例如今日有人讚你寫歌好勁，你是 focus 在我寫了很多歌，還是我寫歌好勁？」第三就是：「不要問人哋比幾多你，先問一問自己比到幾多自己。」還有「未做，不要說自己不行。」以及「簡單做人，要做好人，寫好歌。」
沒止境的拓荒
讓心胸擴大 容納的一切 定更多
讓框架可無限次衝破
《明天一切如常》
featuring Ng Lam Fung
photo Sam Tso
video PIECE OF KICK
styling & interview Jay Chow
make-up & hair Ka Ho Cheng
wardrobe YMDH(You Make Daddy Happy)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