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創傷時代好好活著:「沒有生命的流逝可以等你 21 天。」 ── 鄧小巧
Room 005|鄧小巧
有時會想,到底多少人的人生,都在這兩年隨著世界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論生活,外在還是內在。那天約在工作室碰面的鄧小巧,大抵也是當中一員。離開大公司的樹蔭後,曾考慮暫別歌手身份,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走在音樂路上,並自組廠牌小島音樂的她;與男友白先生談著穩定卻又艱難的遠距離戀愛的她;學會欣賞自己的美,拿掉雙眼皮膠紙與假睫毛後更覺自信的她… 都努力在這個創傷時代,學著去活得自在而快樂。
在這小島做音樂
「最近在忙第二首歌的製作,沒有特別訂下釋出的日子,當錄好了,mix 好了,時機對了就出。」按著自己步伐和節奏自在行進,大概就是現階段小巧的狀態。創立小島音樂,對她來說,其實並不是甚麼需要拿出極大勇氣的事,也無關甚麼野心,原因其實單純得很。「其實本身沒有想過要開公司,純粹真的是一個行政需要,因為做歌之後需要有間公司去持有版權,才會有這樣的決定。」笑說公司員工基本上就是 me, myself and I 的她,分享小島的名字,正是來自她成為獨立歌手後的第一首歌。「在這個小島上做音樂,無論之後做甚麼內容的歌都好,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但起碼我的根永遠都在香港。」
自組公司後,除了做音樂的自主空間增多之外,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基本上大小事情都要一腳踢。「譬如以前錄音,監製會幫你 book studio、找 mixing engineer、找樂手、編曲… 現在由選歌到拍 MV,每個步驟自己都需要參與,自己去夾期,自己 book studio 自己付錢,羊毛出自羊身上(笑)。」雖然工作變得繁瑣得多,她卻一派輕鬆。「當然財政上有一定的壓力,做歌要花不少錢,所以我也會去接一些表演或其他工作,然後將一部份收入投放到小島音樂。」
耳裡的歌太痛勾起某寸神經
無人能安撫半句體恤同情平復痛症
前行幾公里 我再次適應
我聽聽我的歌聲
我看世界冷清清《小島》
好好醜醜,都是自己血肉
對於小島音樂的期望,她表示其實能夠自負盈虧,有微薄的利潤就經已很好。畢竟現在還處於起步階段,處處需要投放資金,談不上賺甚麼錢。「但我覺得現在是最沒有包袱的狀態,是不是最舒適的狀態我不確定,以前在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舒適,做歌有足夠的自由度,資源又夠,但畢竟別人投資在你身上,要是成績不好,你會覺得對不起對方;現在呢,每個步驟都是自己湊大的,好好醜醜,都是自己的血肉。可以肯定的是,我現在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源自內心 100% 想去這樣做。」
《小島》這首歌,可說是她入行做歌手以來的心路歷程寫照。「我常常都會錄音錄到凌晨 2、3 點,然後搭通宵巴士回家,在路上重聽自己那天唱得如何,由北角一路聽到回八鄉。」住在八鄉八年,她明白到通勤是一段能夠讓自己好好思考的寶貴時間。「回顧這些年,發現曾經我以為的目的地,其實可能只是一個中途站。當你在某個地方經歷了一些事情,可能就要 move on 去別的地方。」她也曾問自己:「其實這麼多年來你過得快樂嗎?」而對她來說,這並不是一條只能回答 yes or no 的問題。「人生有很多瞬間是快樂的,但無法持續到永遠;同樣的,那些不快樂的片刻,也不會一直存在,最終其實都是觀乎你怎樣去看待那份感受。」
凌晨三點我坐巴士看壓迫的城
沿途汀九有雨燈光模糊呆坐嘆氣
尋求生本領 如何能適應
看遠處馬灣剪影 吸口氣《小島》
遠距離戀愛
聊到正在籌備階段的新歌,小巧就透露是關於男友白先生的。「講我們的異地戀,嚴格來說是在疫情之下的異地戀。不是想不想見的問題,而是你想見的 cost 大到,先別計錢,計時間,我年初飛過去加拿大見他,到埗後要隔離 14 天,回來又要再隔離 21 天,其實挺痛苦的,我就將這種很私人的情感寫進歌裡。」在年初的低潮期去了加拿大找白先生,那時的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走,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在哪裡。「離開所有擁有的東西和熟悉的人,對那時的我來說其實是一份很大的禮物。我感覺心裡有些東西正在慢慢沉澱,是甚麼我不知道,但靜下來後,我就想到了新的可能性。」前後三個多月的時間,終梳理出自己往後該走的道路。
「身邊也有朋友因為疫情而遠距離戀愛,大家都有個共同感受,就是再見面的時候,你會覺得對方好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我們通常會形容分手後的狀態為『最熟悉的陌生人』,但現在是兩個人明明在一起,卻無法見面,所以當大家重新出現在彼此的現實生活,是需要一些時間去調整。」曾笑稱有男友出現的 IG post 都比較多 like,半年多沒見,他們維繫感情的方式就是 FaceTime,每天幾次,互相分享一下生活。「所以其實我有點怕元宇宙(Metaverse)的出現,像現在只能透過 FaceTime 談戀愛,我不覺得享受,反而覺得那是一個商機多於人類的福祉,說得有點遠了(笑)。」
在創傷時代好好活著
「我有個歌迷的另一半在澳門,一趟船程的距離,但他們已經兩年沒見面,好慘。」疫情迫使許多人與重要的人分隔兩地,對於生離死別,小巧在這幾年亦有了一些新的感受,尤其是死別。「我覺得距離反而是小事,有時候人的離散是就算在同一座城市都可以不再見,但死別從來都是最艱難的。例如我爸爸的家姐過身了,就算隔離,也來不及見最後一面;媽媽的哥哥最近亦病重在醫院,可能日子也不多了,但無奈的是,你就是沒辦法見,而沒有生命的流逝是可以等你 21 天。」媽媽的一句「唉又可以怎樣,生死有命,見不到也沒有辦法。」讓她有了很大感觸,她說,這樣的時勢為不少人帶來了很大的創傷,我們既沒辦法好好悼念逝者,也沒辦法盡情慶祝婚宴,這是疫情為她帶來的最大感受。
如果放棄音樂
曾覺得在音樂路上走不下去,而讓小巧在那樣的臨界點上最終決定不放棄的原因,除了因為不捨得舞台,細想過後亦覺得,如果真的要離開,那就靜靜地走,沒必要公諸於世。「到現在我覺得,如果我還有歌想寫,還有歌想唱,那就繼續吧,到真的沒歌想唱想寫的時候,或者就是時候了,也不由得自己說退或不退。」
平常會在家裡種種菜心、皇帝菜、菠蘿等作物的她,如果放棄音樂,她對生活的想像其實非常簡樸。「其實我喜歡過的生活是很摺的,我最終極的夢想就是做一個能夠自給自足農夫。我有個護士朋友在加拿大家裡的後花園養了 20 隻雞,每日的早餐就是去執雞蛋,剩下的就賣給別人。」她補充,自己當然也喜歡和朋友見面的時光,但平常從八鄉去中環,尤其加上從加拿大回來後,繁忙時間的人潮總會讓她感到 panic。鄉郊生活,或者更合她的性子。
自參賽《超級巨聲》已過去 12 年,個性上最大的轉變,她認為是沒那麼急躁。「以前可能會覺得完了比賽就要怎樣,或者簽了公司就要怎樣。過了作為參賽者的階段,也進過公司的體制,拿過不少的獎項,但我發現最快樂的,還是在 studio 做音樂的過程,還有在台上表演的時間,但很可惜這些時間在歌手生涯裡面只佔很小的部份。」越來越清楚自己在這個行業享受的是甚麼,現在的小巧多了一份悠然自得,機會來到,就好好把握,若然沒有,也不必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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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之美
「社會對女性的美有一套很浮動的標準,有時要大眼,有時要樸實,有時又要歐美,有時又日系韓系,整個潮流不斷轉。」從前化妝師總會幫她黏上雙眼皮膠紙和假睫毛,也是因為在人人戴大眼 con 的那個年代,小眼睛和單眼皮都不在「美的標準」裡。「戴上那些東西我自己其實是不舒服的,我不覺得自己有變漂亮,眼睛大了,卻不覺得有神。」後來慢慢學會欣賞自己的美,拿掉種種偽裝之後,在鏡頭前反而自在和精神不少。「根據怎樣的標準去追求美,其實最重要的是自己舒服,就好像我現在一樣。」懂得欣賞自己以後,自信也就隨之而來,而這樣的女人,總比那些「完美」臉孔更具魅力。❂
featuring Tang Siu Hau
photo Sam Tso
styling & text Jay Chow
make-up Cathy Zhang
hair Jeremy Leung
wardrobe COS, Charles&Keith
produced by Ruby Le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