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存活在真實與虛象之間 ──《佈道後的幻象》


我是那種一旦開始看起故事來,就非得要一口氣看到尾的類型,偶爾遇上長篇作品,堅持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隔天早上那雙濃得化不開的黑眼圈。讀《佈道後的幻象》的過程卻非常輕鬆愉快,把這本書拿在手上的第一個感想,是精緻。附上書套的輕巧設計,加上出自智海筆下的封面插畫,還未翻開,已覺吸引。我在這個冷冷的雨天把它細細讀完,渡過了一個惬意的午後。

「我明白,某一刻的創傷是否真的存在,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的你,覺得受了創傷,因此記得受了創傷,而那就成了真的創傷。」

《佈道後的幻象》以高更在 1888 年的同名畫作來命名,描繪了他在厭倦和離開繁華的巴黎之後,去到法國西北部小鎮蓬塔旺,目睹了人們聽完教會佈道後的散場情景 ── 聖經中的雅各和天使正在摔角,並吸引了一群剛完成佈道會的蓬塔旺婦女圍觀。虛與實,皆融於一畫之中。那麼問題來了,究竟甚麼是真,甚麼是假?事實和幻象的分野,或許比我們一直以來所認知的,都來得更為模糊且曖昧不清。於是米哈將其自身經歷和別人向他述說的故事,以散文的形式一一收錄和結集成這本只有手掌大小的故事文庫,且看觀者在讀畢後自行梳理出各自的答案。

「今晚,你找不到那一間酒吧,真的不重要嗎?」
「其實,」我說:「我也不知道它是否還在呢?」
「知道了,也就沒有重遇的意義了。」她說。

說到真實和虛幻,讓我想起了一些事。你是否也曾試過,在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卻莫名地感到似曾相識?又或者,你會重覆夢到同一個場景,經歷同樣的事?米哈在故事中提到各種記憶和創傷,開首故事,便是在描述一段在久遠記憶中如幻似真的關係。他如此寫道:「你相信自己的記憶嗎?我不太相信,我連這一刻那在褲袋裏的女皇頭硬幣是怎樣得來的,我也不太肯定。」人的記憶是不可靠的,大概這也是為甚麼會有「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這樣的話出現,有些人對於真相異常執拗,有些人則沉溺於幻象,孰真孰假,是現實抑或虛象,同一件事、同一物件、同一個人,在不同人的眼中,各有定義。我們都存活在真實與虛象之間,但所謂答案,或許根本就不存在,亦沒有想像中來得如此重要。

亞里士多德說,所有有能力認知時間流逝的動物,都有記憶,因此會「記得」。那麼,我之所以遺忘了我與小日的事,是基於我拒絕接受時間流逝的本能嗎?

尼采安慰我說,遺忘的存在從未被證明過,我們只知道有一些事情,當我們希望想起它們,它們卻並未有出現在腦海中。

我特別喜歡《掉眉毛的美男子》中,那段邊在網上搜尋邊吐槽的內心獨白:

「掉眉毛的原因有很多 (廢話)要根據你眉毛掉的多少來定(那麼多少條是多呢?這是中式食譜的寫法嗎?)如果掉得少的話,就是正常的新陳代謝,不必太過擔心(那我還會上網查嗎?)掉得多的話,可能是西蒙氏病、麻風病等疾病(但他的醫生沒有提這個)眉毛的稀疏是根據各人的基因和遺傳而定的(這個世界還有什麼不是基因和遺傳而定的?最近聽說人一生有多少物業都是基因和遺傳而定的)建議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就是看了醫生也不明白才上網查!) 。我越看越煩燥,心裏碎碎念。」

能讓你同感連連且不禁會心微笑,書中還有許多像這樣藏在細節裡的米哈式幽默。


photo by Sam Tso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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