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語故事 二十二：是甚麼讓我們從無所不談到無話好說 ── 紫色風信子
Illustration by Alizza（@aafsketch）
「如果有天你對這段關係感到厭倦了，說一聲便好。」我讀著她原本打算寫給那個人的信，心想她曾經一定是個倔強得不得了，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卻不自覺的女孩。有些看似灑脫的話語或舉動，其實只是一種自我防護機制，單純的自尊心作崇。唯有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
.
.
又一個乏味至極的週五夜晚。
加班過後，我買好了待會要配電影的布丁和啤酒（我知道很怪），準備回到那個空無一人的家。踏進電梯前，突然想到應該差不多該收到這個月的繳費單了，我一邊暗自歎了口氣，覺得成年人的世界實在是了無生趣，一邊認命般從信箱拿出了躺在裡面的四封信。繳費單、月結單、停水通知… 然後，我的視線停在了最後一封信上。單薄的信紙只簡單地對折，沒有信封，沒寫地址或任何該有的資訊，也就是直接被投進信箱裡的。
原以為會是傳單或尋貓啟事甚麼的，但當我打開信紙，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漂亮字跡。這確實是要寫給某人的信沒錯，但收信人不可能是我，因為我可從沒結交過甚麼會互相寫信的朋友。本來並沒打算細看（雖然是對方丟錯信箱在先，但看別人的信還是不太好吧），但最後還是因為被第一句話牢牢吸引住視線而忍不住讀了下去 ── 「我最近失戀了」。
.
.
.
接下來的信是這樣寫的：
… 話是這麼說，但事情其實遠比失戀嚴重得多。容我實在不希望以「丈夫丟下我死掉了」之類的描述打開話匣子，你就當是在讀一個年紀老邁的少女聊聊往事吧（年紀大了，羞恥心甚麼的也就算不上是一回事了）。
我啊，兩天後就要過這趟人生的第八十二次生日了，八十二耶，對過去總是在生病的我來說實在是無法想像自己能活到這樣的歲數啊。但想到這裡就來氣，他才七十九，居然不說一聲先跑了，我明明還有那麼多話想要告訴他。
.
.
.
很快我便懂了，這封看似抱怨不斷的信，其實藏著滿懷的愛。
看到這裡，我嘗試整理了一下狀況，所以說，事情就是有一位老奶奶隨機把寫滿心裡話的信丟到陌生人的信箱裡，而我就是那個被上天選中的「樹洞」？為了找出答案，我繼續讀了下去，那是屬於她和他的戀愛故事，一開始的脈絡還算尋常，但讀著讀著，我開始覺得不對勁，但在我發現的時候，一切都經已太遲了。
.
.
.
… 我不知道一切是從哪裡開始出錯的，到底是甚麼讓我們從曾經的無所不談，變成後來的相對無言。也許是從我們不再對彼此間的差異視而不見以後、也許是從失去孩子以後、也許是從分居以後、也許…… 他到底是有多恨我，才會連離開也不哼一聲呢。我實在太想知道了，唯有直接去問問他吧，雖然已經想像到他在看到我的時候那張臉會有多難看了。
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啊，請原諒老年人的任性吧，我的故事和最後的話語就存放在這裡，你想要怎樣處理都可以。很抱歉為你帶來了負擔，對不起喔，但也謝謝你。在最後的最後，能夠像這樣坦誠地訴說一切真的太好了，畢竟有些話也無法對身邊的人說。對我而言，這樣就足夠了。
.
.
.
後來的警笛聲、鄰居的吵鬧聲、救護車的刺耳聲響… 我好像都聽不見了。據保安員所說，有個在隔壁大樓獨居的老婦人在家裡離世了，原因仍在調查中，但已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我思考了很久，到底是該交出那封信，還是做好「樹洞」的本份，默默消化掉這一切。但更讓我在意的是，要是那個「他」知道了她這麼做，大概會很難過吧。雖然我不認識他，但總有這樣的感覺。
.
.
.
「… 抱歉，我只是不想看到妳哭。」遙遠的彼岸，剛低頭讀完信的少年，眼角流下了一行淚，他不知道她是否能夠如願抵達這裡找到他，但他深信，二人終究是會再相遇的，無論要等多久，也一定會，這次換他等她了。
關於 紫色風信子
原產於亞洲西南部、南歐的地中海東部沿岸、土耳其中南部、敘利亞西北部、以色列北部和黎巴嫩等地區，16 世紀才傳到歐洲，共有 2000 多個品種。不同顏色的風信子有各自不同的花語，而紫色風信子的花語為「悲傷」和「憂鬱的愛」，同時也引申有「後悔」和「道歉」的意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