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愛，可能我已經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Jonas 細佬
我常覺得，這是一個無比寂寞的時代。尤其身處高樓結界之內，我們好像甚麼都擁有，卻又好像甚麼也失去了，人人忙著在屏幕上展現出歡快的那一面，事實卻是，沒有誰的生活比較容易。情緒病三個字在這幾年如同日昇日落般常見，人們彷彿一個接著一個失去愛的能力，不論愛人或自愛，都顯得無比艱難。
形形色色的愛
人生第一個展覽「愛的概念館」剛在上星期完滿結束，Jonas 笑言其實自己從未想像過會有這樣的機會，因此除了驚喜之外，伴隨而來的還有不安。「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真的是邊學邊做，也問了很多身邊朋友的意見。」，他說，當初在受到白紙市集的邀請時，本以為只是一個很小型的展覽，沒想到規模竟有幾千呎，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籌備近半年，幸好最終也取得了不俗的成果。「最深刻的是，平常我都是透過網絡分享作品，很少面對面接觸人群，但這次會有觀眾走來跟我說他們對於展覽的感想，很開心能夠以這樣的形式和大家交流。」
之所以選擇「愛」作為人生首個畫展的主題，是因為愛對於 Jonas 來說，是人生中很重要的課題，尤其在開始學會和情緒病共存後，更讓他明白到，不同形狀的愛，不同形式的愛，都是愛。「我對愛的看法變得不一樣了。以前我自認是個很缺愛的人，雖然身邊人給我很多的愛，我卻永遠覺得不夠，好貪心。後來才發現，身邊的人愛你不是理所當然，真的需要珍惜，畢竟每個人在各自的角色崗位上都是很辛苦的。」19 歲的雙魚少年，在無聲襲來的一次次情緒海嘯中，努力地挺過來了。「我想說的是，如果沒有愛，可能我也不會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可能我已經放棄了自己。是愛讓我可以繼續走下去，讓我繼續相信自己，給予自己希望。」他曾分享，過去會突然出現想要離開世界的念頭，當時是哥哥 Boris 拉住了他。雖然目前仍然處於不能隨便減藥的狀態，但心態上已經轉換不少，至少他知道，自己一直是被愛的。
愛讓 Jonas 在這段時間成長了不少，Boris 的存在讓內向的他學會怎樣和家人溝通，那份坦誠相對，也幫助到他更懂得如何跟其他人相處。而另一個重要的存在，就要數另一半雨橋，讓原本粗心大意的他，逐漸成為一個有耐性又細心的人。「時間的累積，能令人學會很多東西。一開始，家人都不太懂得該如何處理我的情緒病，而我也一樣，不會好好表達，這樣是很難解決問題的。但在很多事情的發生和推進後，我學會慢慢去講，講不到就寫，寫不到就打字，一步一步去嘗試。」
裂縫會透光
紋身是一種人生記錄，譬如你經歷了一些對你有很大影響的事，當我做的時候就發現其實不是那麼容易，成為紋身學徒大概半年，在這個學師的過程中，他也學會了和情緒共存。「紋身講求專注力，你不可以有一絲的懷疑。剛開始為別人紋身的時候我是很緊張的，會自我質疑，怕衰怕失手，但慢慢發現，你只要夠淡定，夠慢，其實就可以做得很好。」記得第一次為別人（就是雨橋）紋身，他事前緊張得飲了好幾杯水，還深呼吸了好幾次，但當正式下針，在接觸到皮膚的當下，自然而然就會切換成專注模式。有些事情唯有親身體會過才能明白，比方說，慢慢來真的會比較快。
身上有數個紋身的 Jonas，分享意義最為重大的那個，是從手臂延伸至背部的五條「裂痕」。「這些裂痕代表著家裡五個成員，也代表不完美。而光永遠可以透過裂痕滲進來，意思是，我們五個人一條心，少了哪個都不行。我很感恩有這麼愛我的家人，因為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家人那麼大的支持，我覺得要好好珍惜這件事。」裂縫會透光，而光會折射希望。
低潮自救法
經歷過情緒病的狂暴洗禮後，Jonas 感覺自己最明顯的轉變在於心態。從前總是在鑽牛角尖，不懂得去為自己設想的他，好好修習了「愛自己」這個課題。「其實你只要愛自己多一點，就能得到許多動力和力量。以前的想法很自私，只會對別人的愛予取予求，後來才明白到，愛自己也是一種愛。我不再向外尋求，而是學會偶爾氹自己開心，做喜歡做的事。」雖然不認識從前的他，但我猜想，應該是和眼前散發著柔和氣場的他截然不同的人吧。波動的情緒除了為他帶來痛苦，也帶來了靈感，但他認為創作其實並不是最直接的自救方法。「有時你自己搞唔掂的時候，是很需要別人拉你一把。其實很簡單的，可能只不過是坐在我旁邊，不用說話，我知道你在我身邊就好足夠。」
忘掉隱藏在心底的傷痛
不論是紋身、畫畫，還是其他範疇的藝術，他認為歸根到底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呈現手法不同。「我從小就喜歡畫畫，雖然技術可能沒其他人來得好，但畫畫對我來說是一種療癒，是令我學會紓發情緒的空間，尤其在這一兩年。小時候可能只是想慢慢畫靚幅畫，內裡卻沒甚麼內容，但現在我發現自己可以透過畫畫去傳遞一些訊息，或者一些感受。」Jonas 有一個專門用來記錄插畫作品的 IG，內裡盡是充滿他個人風格的黑白簡約圖案，童趣的、幽默的、悲傷的、諷刺的… 就如同他在自介處寫下的那句話，畫畫對他來說，某程度上是用以忘卻所有隱藏在心底的傷痛，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故事。「做人直白一點比較好，我不想有太多包裝。我向來是個很隱晦的人，但最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所以我嘗試透過最簡單的線條和黑白色去表達自己。」
內向型人的幕前修煉
作為一個多愁善感的內向型人，他說自己在剛開始當 YouTuber 的時候，其實經常都會不自覺地避開鏡頭，性情所致，幕前工作對他來說本就不是易事，一直到入行近兩年的現在，才練就到眼前這份自在。而拍 YouTube 雖然是個新奇又刺激的挑戰，但他也必須承受那些來自網民的評頭品足，讓他不時質疑起自己，是否該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
「經歷了很多人們的評論，鍾唔鍾意條片啦，鍾唔鍾意你個人啦，很多考慮因素，以上種種都會令我想很多。」目前將軸心放在紋身工作的他，其實也正在認真地考慮著未來的路向，接下來的一兩年，他希望能夠花更多時間在畫畫上，以籌備下一個展覽，因此 YouTube 方面很可能會減產。
唯一的願望
「我的遺願清單，很簡單，就是去愛那些愛我的人，沒有甚麼比這一點更重要。」他重複提到了一個自己對於遺願的解讀，就是不要讓自己留有遺憾。成長的過程該是撇除顧慮，別想太多，學習做一個踏實的人。「人類好渺小，突然間就走了，甚麼都沒留下。我最怕就是身邊的人離開，怕人生留有遺憾。所以正在努力學習去好好照顧身邊的人，去關心人，譬如打個電話叫人著多件衫啊，愛就要講出口，而不是收收埋埋。」少年的願望，不再是渴求愛，而是在太遲以前，坦誠地傾訴愛。
featuring Jonas
photograph Sam Tso
interview & text Jay Chow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