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監獄變得很大,那它還是不是監獄? ── 《公開試當真》


每個人的心坎裡總會埋藏著那麼一、兩道淡淡的疤,它大多來自那回想起來經已仿如隔世的少年時代,縱然傷口早已結痂,但殘留的記憶仍然久不久便會襲來,敲敲你的心門,讓你知道它從未離開,一直都在。對許賢來說,這道無形的傷疤名為「公開試」,其影響之深,終促成了電影《公開試當真》的誕生。

「DSE 的最大功用,是定義我們的能力高低?還是定義我們的人生高低?」對他來說,這部作品是他和當年那個被成績定義的自己和解的過程。拍攝當日,他聯同電影幕後班底梁奕豪(贊師傅)、陳溢朗(狼少)、文永昌(文Sir)及何信熹(阿熹),一一和我們道來這些年的心路歷程,告訴所有曾感覺自己在孤軍奮戰的人兒,其實你從不孤單。



Chapter 1. 
「一試定生死」?屬於他們最深刻的公開試回憶…


/提問!可以分享一個關於公開試的難忘記憶嗎?

文Sir:那時讀 A Level,最開心的是中文閱讀理解拿到 A,這是我唯一一個 A,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肯定。

阿熹:我公開試的成績一般,所以其實並不太深刻。但在完成這部電影的過程中,我用更多的角度去重新認識了公開試,印象反而來得更深刻。

贊師傅:我經歷過四次公開試,兩次會考,兩次高考,過了初一過不了十五,升得上中六但最終還是上不了大學,因為英文不合格。成績最好是歷史科,有個 B,叫做有些成績可以交代一下。

許賢:我最深刻的公開試回憶應該是會考,那時我預計自己十四分,本來還打算收拾包袱準備去找學校,但最後竟然考到二十分,連我媽都不信,現在回想起來這是最驚喜的。

狼少:我是舊制的末代會考生,當年最難忘的就是考中國文學的遺憾,我明明最用心讀這一科,但竟然拿 F,後來就算重考了也只得 E,自己那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笑)?不過我現在也有做填詞的工作,所以那些失敗其實證明不了什麼。

 

/提問!除了許賢以外,你們當中還有沒有誰也曾被困在公開試的回憶中走不出陰霾?當年最讓你們崩潰的科目又是?

贊師傅:我的陰影是來自於,儘管我已經有十幾年的寫作經驗了,但當年我的中文作文是不合格的。可能去到這一刻已經沒有影響,但那成績是你一輩子的烙印,找工作的時候你可能需要花更多的氣力去說服別人,總會有些影響,哪怕你已經進步了很多。

狼少:我的陰影是…哎,越講越顯得我考得很差,因為我那時西史也是拿 F(笑)。剛剛阿贊說的是成績對人生的定格,但對我來說,那陰影是來自於,它直接打擊了我的學習意欲和興趣,時至今日我都不夠膽去碰這件事,就是因為覺得自己一旦踏足這個領域,我就是廢的,是這樣的感覺。

阿熹:是很創傷的其實。剛才提到我的成績一般,但當初我也沒料到自己的公開試成績會那麼差。我是讀理科的,但生物、化學、物理都不合格(笑),所以也有質疑過自己 究竟都讀了些什麼。


Chapter 2.
後來的我們…


/提問!不少學生都會將 DSE 的成敗看得很重,作為過來人,公開試對你們後來的人生有多大的影響?

許賢:公開試對我的影響好大啊,大到就有今天這個訪問,就是因為我拍了這部關於公開試的電影 ,去 embrace 這個「大」。我最怕的就是有些人可能無法接受那份影響,或者迫自己不去想,所以我決定示範一次,要想就想到極致。

贊師傅:我覺得影響一定是大的。我們現在 30 幾歲,都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一定覺得沒什麼,因為那已經不影響你了,你已經走了你自己的路,就算當年拿 F,其實也對你的工作沒什麼影響,所以也不是那麼大件事。但對 16、7 歲的我們來說,那成績好像是你當時唯一一個要面對的問題,而它又好像要你立即去確立之後要走怎樣的路,所以在那麼迷惘的狀態之下,或者思想未開發的時候,你要去選擇自己的未來,就會覺得這件事超級重要。

狼少:其實當刻我覺得考試是不重要的。我不知道它的影響力有多大,覺得不過是考試而已,總不會決定你整個人生。但它的威力是在於,你有沒有給自己一個機會在中學的時候已經計劃好自己的人生,而如果你在那個階段已經清晰知道的話,這個試或者這個成績,其實是提早給予你更充分的選擇,可能你的人生路途就會開闊很多。所以當我這樣走過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其實錯過了一個選擇的時機,而這個時機是寶貴的。那會不會死呢,不會死的,一定走得過來,甚至可以很成功,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還是要去承認這個事實。


Chapter 3.
關於被困


/提問!許賢曾說入考場就像入監獄,你們覺得在學生時期感受到的「被困」和出社會後的「被困」有甚麼不同?

許賢:以前那種被困,是有很多 guideline 的,有一點像馬拉松,有一條固定的路徑,你向前跑就是向前跑,不想跑就站在那裡,沒有什麼自由發揮的空間和餘地;而長大後的被困是,你好像想跑到哪裡都可以,有時反而會令你更加害怕。那個監獄變得很大,但那麼大的監獄還是不是監獄呢?我覺得很抽象,這個問題很深,你們有沒有補充(笑)。

贊師傅:嗯,我跟你想的一樣,監獄變大了很多(笑)。

狼少:靚補!

文sir:我覺得長大後的監獄就像多了很多部門,好像有很多選擇,但終究還是在監獄裡面。我們相對幸運,能遇到一班志同道合的夥伴,有相近的價值觀,所以就會開心一些。


/提問!你們逃離這種被困的感覺的方式是甚麼?

許賢:我走不出來的。因為我的中學著重成績的學生比率太高了,大概有 99.9%, 有很多的比較,要是你不讀書就是廢的,又或者被看作異類。我當時是怎麼走過來呢,也許就是靠著跟豪哥一起搞笑去捱過來的。我們會經常想一些可以一句「炸場」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很滿足到自己,起碼覺得自己有些用,只有對著那份卷才會覺得自己沒用,那份卷收起來,就不會覺得自己沒用了。

我自嘲的能力被學校訓練得很厲害,對了,當年會考那篇文章就是在講自嘲(笑)。記得有次我的地理作業 20 分滿分拿了 3 分,旁邊的同學也是 3 分,我們就一起將它改成 23,然後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當下很釋懷,就是覺得這件事很離譜,但我們接受了,突破了,於是一起笑了起來。


Chapter 4.
羊群心理


/提問!你們是否曾因為羊群心理而影響自己的決定?

許賢:會的,因為九成同學都很用心溫習,我也有用心,但還是不夠他們厲害,去打個球也好像是犯罪一樣,就是有種你已經考得差了還去玩的感覺。

贊師傅:我也曾有過的。升上中六之後要選科的嘛,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讀什麼,但當時有同學選了 BBA,說很容易入,於是我在填志願的時候也寫了 BBA,但其實我根本沒有讀過經濟,也壓根不知道 BBA 是什麼。所以羊群心理是挺恐怖的,就是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是別人做什麼你就會跟著做。

狼少:我想劃分兩個羊群,一邊是精英班那些追成績的羊群,目標很清晰,但追著追著可能會覺得累或者迷失,開始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另一群就是被認定讀不了書的「劣質的羊」,困在羊欄裡面亂衝亂撞,但又走不出羊欄,那種困惑感就是很吃力的。但當出了羊欄,你會原來發現有另一片天,或者是發現自己其實根本不是羊。

文sir:對,順道介紹一下,他叫做狼少。


Chapter 5.
自由之境


/提問!對你們來說,自由是甚麼?你們對自由的定義有隨著成長而變得不一樣嗎?

文sir:嘩,這是文化研究來的。

許賢:小時候的自由可能就是… 因為當時媽媽管教挺嚴的,所以可能就是能夠不被管束,想打機就打機,想踢波就踢波;但長大後的自由多了一些責任,有時會發現超出了自己的負荷,所以會希望能夠找到最準確的位置,能夠負擔之餘又不會影響到人,不要被綁住,但又不能沒東西綁住,這樣的狀態就最自由了。你們有沒有補充,你喜歡自由嗎?

贊師傅:我喜歡啊(笑)。小時候的限制會比較多,因為可能你未成年,很多人會給你意見,指導你該怎樣做;但是去到現在這個年紀 ,那個自由其實已經是無限那麼遠了,你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你的路是會越來越自由,但同時需要負上的責任也越來越大。

許賢:我覺得呢,長大後什麼都能做反而會有種壓力,有些人就會開始想要逃避自由。正因為什麼都能做,你的大腦反而會當機,所以我就提醒自己不要逃避自由,要自己去控制有多少東西綁住自己,最理想的狀態是這樣。

狼少:小時候的自由是想要追求世界之大的自由,因為那時的眼光比較狹窄,所以總想著要看得遠一點,走得遠一點,想要衝出世界。而長大後的自由,就看你的能耐有多高,對自己的目標有多清晰。因為當你的眼光達到一定的遠度和深度,你會見到限制,而且這些限制其實是有它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featuring 許賢、梁奕豪、陳溢朗、文永昌、何信熹
photo by Sam Tso, Golden Scene
interview by Jay Chow
produced by Ruby Leung

Jay Chow

I’ve never seen a perfect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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