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日前緊抱希望，沒有其他選擇。」── per se
第
五
章
吟遊詩人
的
末世敘事
我最終還是離開了城鎮，暗暗思忖著，在遙遠未來的某一天，回來並且留下。我再次邁開了腳步，走向一望無際的荒野。
漫無目的地走著，在本應人跡罕至的荒涼之地，我開始隱約聽見從前方不遠處傳來的陣陣琴聲，在好奇心的軀使之下，終遇見了正在營前高歌的兩名旅者。他們予人的感覺，就像是不需要任何掌聲與肯定的悠然自得，純粹地享受著自己創造出來的音樂世界。
或許是注意到我正呆呆地佇立在眼前，他們邀請我一同享用了簡單的晚餐。從熱絡的交談中得知，他們是流浪各地的表演者，亦有人稱呼他們為吟遊詩人。「這是海岸那間破書店的東西吧。」他們拿過我手中的童書，饒有趣味地翻弄著。「所有相遇都不是偶然啊，正因你抱持著疑問，那地方才為了提供解答而出現。」
如今想來，我其實真的理解踏上旅途的意義嗎？到底為何而開始，我在尋求甚麼，又該如何完結，一切都似乎變得模糊。我只是一直走著，然後等待被生活填滿，無法像他們一樣純粹地享受每一個當下。「對你來說，那是冒險，但對我們來說，不過是最平常不過的生活。你之所以耿耿於懷，是因為心底裡還有解不開的結。」他們邊為火堆添上柴枝邊對我說，別把事情想得那麼深奧，老是想要為一切下定義，只會綁死自己而已。隨心而行，認真感受每個一期一會，眼中的世界可能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置身時代巨變的洪流中央，其實也不到我們選擇，緊抱希望活下去吧。」
to be continued…
per se，在拉丁文中有「根本、內在的」之意，他們像是一塊隱匿在石屎森林裡的月光石，可能要花一點時間才能遇上，但一旦相遇，便回不了頭。初接觸這二人組的音樂，是 2017 年的《家變》，很快便陷進了單曲循環中，那句「蛻變正是為調停心亂」輕輕敲進內心，覺得這不一樣的香港音樂應該要被更多人聽見。同樣的事後來發生了很多次，《Petals》、《親愛的幽靈》、《天空塌下前》、《慶祝無意義》、《無窮》、《粉碎糖果屋》…… 從創作概念到編曲、歌詞、演奏、聲線，獨樹一幟的 poetic pop 風格極具穿透力，每聽一首作品，都會被重新觸動一次。
“when i grow old, i would change, all the things, that made you cry.” ── 《Petals》
On Stephen: outfit by Rickyy Wong
On Sandy: outfit by athenaeum(m.), earrings by Cult Gaia
互補靈魂
「我們的個性完全是一凹一凸。」Sandy 和 Stephen 的互補性格，讓兩人多年來合作無間，同時能夠在低潮期，適時拉對方一把。「我常常會有一些心魔，質疑和否定自己，覺得自己未夠好，或是和別人比較。如果 per se 不是 as 一個 duo 出現，我大概就不會走得這麼前，所以我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Sandy 坦言自己是個缺乏自信的人，以前甚至會覺得那就是自己的全部，直至近年開始慢慢進步，了解那只是一部份的自己，嘗試去找出平衡點。「我不是不承認它的存在，只是它不需要成為我的全部，知道怎樣共存就 ok。」
除了自身的成長，身邊還有一個最強後盾。「可能她寫了一些旋律，但覺得不是很好，我會去想如何將她的創作配合其他樂器變成更美的東西，從而給她信心。」相反，有時則是在 Stephen 覺得某個旋律可以的時候，Sandy 會提出「其實是不是真的 ok？」反覆拋擲確認幾遍，直至兩個人都 100% 滿意才推出，或許這就是 per se 的音樂之所以如此精緻細膩的原因。
為生命找意義
「我不是一個很會講話的人，而創作是我最擅長的溝通方法，所以會希望能讓更多人聽見。對我來說，做音樂是一種生活方式，我其實不太想到除了音樂之外甚麼是適合我，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很久以前就認定音樂這條路，Stephen 認為這就是他的生命意義 。「為甚麼我們會願意每天起來上班工作，就是要為生命找意義，我覺得這很重要。我想用音樂去證明自己存在過，留下一些我覺得有意思的歌和訊息，希望幾百年後會有人聽到，了解這個人以前是這樣的，他有這些話想說。」
聊到最喜歡的作品，二人表示每首歌都是仔女，但在不同時期，會對某幾首有特別深的感受。Sandy 選擇的是去年的《無窮》，覺得那是 per se 比較鞏固的一個風格，歌詞也更為貼近現階段的自己。Stephen 則選出了兩首讓他有很大反思的作品。「早期喜歡《INPHASE?》，像問自己正在走的路是不是正確的，現在偶爾也會再聽，因為很怕我們會因為不停作新嘗試而走錯路，意思是為試而試，不是真的在進步。這兩年比較喜歡的是《Circles》，講時間和人類歷史中出現的重複現象，是讓我思考許多的一首歌。」
再開闢 再開荒 泥沙興建快樂 四出搜索 閉氣潛到湖底吞併砂石國 ──《無窮》
When all is said and done, then what is replaced?
'Cause I would feel the same in every way. ──《INPHASE?》
Two fates collide, on a summer day, lifetime held tight
As the scene repeats again, through the grains of time, I see you. ──《Cicrles》
多年來都是共同創作，如果要他們互相寫一首歌給對方又會怎樣？「我想我會寫一首英文的，小小暗黑但又感動的，會唱到哭的歌。應該是多謝他的 difference。」在 Sandy 的想像中，那會是一首以鋼琴為主，偏向小調的作品，而 Stephen 則打算走不一樣的路線。「我想是用結他作的歌，比較輕鬆，讓她在聽著的時候心情會變好的。」當問到那是比較 sweet 的風格嗎？他的一秒否定就讓身旁的 Sandy 大笑，表示彼此都是非常怕肉麻的人，看到某些電視劇或電影的對白會打冷震那種。
On Stephen: Rickyy Wong｜On Sandy: athenaeum(m.)
快樂與烏托邦
我問，快樂的本質是甚麼？「快樂是一些沒有遺憾的事情，一些對得起自己的態度和說話，一些純粹的東西。」Stephen 接著舉例說可能是行山見到個景好靚，或者去拍照，突然有一張拍得很好，就會整天記得那份快樂。他說，快樂其實是種很基本的情緒，但現代人卻常會將它的順位排得很後。Sandy 則認為快樂的本質是對自己誠實，越了解自己，就越知道甚麼能令自己開心。
「心目中的烏托邦，是所有人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許經濟會因而倒塌，或許社會不會再有進步，但我又覺得 ok，如果大家都能得到快樂，社會就不進步，就停在這裡吧。」Sandy 在學生時代為興趣而讀經濟，後來卻發現並不如自己所想般有趣。「讀落發現原來不是那麼好玩的，因為身邊的人都，好鐘意錢，真的太多了。」她笑說。而在Stephen 的想像中，就覺得烏托邦其實可以是一種方向。「我覺得是對快樂、健康、和平、公平的追求，以及變得更具同理心。這個世界永遠有人無法得到溫飽，有人好慘，但我覺得有這個方向總是好的，起碼會比現在來得要好。」
追烏托邦 將烏托邦重頭建立 交一切都不用怕 但請記住時日有限── 《波雅斯》
末日到來前，捏出希望的形狀
時代急速崩壞，面目模糊如末世，這一代對希望和絕望的感悟，絕對別於以往。「一定要懷抱希望，其實沒得選的，尤其我們做音樂是 empower 給其他人，如果連我們都不停輸出一些絕望，那就沒救了。」Sandy 表示。Stephen 補充，絕望的程度沒辦法和人比較，可能有個小朋友不小心將手上的雪糕掉在地上，對他來說那個當下可能就是絕望，是 top of the list。「我們這個年代可能比以前更加黑暗，但我覺得我們都會 handle 到。在這個時間生存，努力找到自己的希望所在，就算那是很細微的東西。」
活著 但現實 抹殺了未來 怎等待 無變改 ──《粉碎糖果屋》
接下來的音樂創作，亦將由世界的走向決定。「看看世界會變成怎樣，以前我們做的是偏向 timeless 的，沒那麼多社會議題，現在就會更加緊貼眼前的狀況。」per se 今年計劃完成關於童話的專輯，用大家熟悉的故事，但是從相對沒那麼熟悉的角色角度出發，已推出的《無窮》、《粉碎糖果屋》、《不日之約》，就是分別以《漁夫和金魚的故事》、《糖果屋》、《翰姆林魔笛手》去講人的面向。「可能這個是等待被救的公主，那個是救人的王子，這個是奸角，但我覺得現實每個人都很立體，不會只有一種面向。」
今 分開看海 花散落門外 天空知大概 ──《不日之約》
「現在的時代就是這樣，我們沒辦法選擇。以前不會想像到自己寫的歌會關於戰爭或者公平，這幾年就覺得音樂是一個很好的渠道，去讓人感受希望，讓別人 feel better，或者純粹是一個 sharing。」
Featuring with per se
Photo by Sam Tso
Hair & Make-up by Ka Ho Cheng
Interview & Styling by Jay Chow
Wardrobe athenaeum(m.), Rickyy Wong, Cult Gaia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