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的心靈修習方式，越簡單越好。慢慢地喝杯水，也是一種 Meditation。」── 曾文通
Soul Therapy｜頌缽（Singing Bowl）
編緝這份工作，掃掉了很多我原本對於生活的預設和框架。和形形色色的人們相遇，讓我更深刻地體認到，世上生活方式千百種，許多限制，其實都是自己加諸而來的。這幾天看著形同雪上加霜般的國際形勢，心裡固然不好受，除了默默落淚，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好好看顧自己的身體和心靈。早前網民們半開笑地討論的「全民練跑」，想想其實不無道理，在沒有甚麼是不可能的時代裡，以前在電影看過的那些荒謬場景彷彿都變得莫名勵志起來，你看，孕婦都跑得贏喪屍（詳見《屍殺列車》），穿高跟鞋也能跑贏恐龍（詳見《侏羅紀世界》）啊，所以就算世界再亂，也總會有辦法的吧（？）。
除了鍛練好肉體，心靈的強度也得一併加強才行，目前為止，我們在 Vol8 討論了好些都市病，這次想為大家帶來 Soul Therapy。著名舞台設計師曾文通，近十多年投身頌缽的世界，開辦工作坊、在不同場合演出、推出 CD、出書、最近更在籌備頌缽頻道。除此之外，他還有修習瑜伽、功夫、太極、書法的習慣，他說，其實以上種種都只是療癒的方法和媒介之一，最終能否做到 healing 的效果，說到底還是觀乎自己的心。
社會體制下的都市病
「其實任何一個身處社會體制內的人，都一定會有都市病。」文通老師說，人都會被身處的空間所影響，跟隨很多規則、指標、觀念。有些是自己給予自己的，有些是社會或家庭加諸於你的，於是你迫切地想要成就一些事（which is 其實你並不需要去成就，甚至其實根本不關你的事），莫名奇妙地做了許多無意識的事情。
情緒本身是中性的，也是必然存在的，而情緒問題，則可粗略分為「向外」和「向內」兩種。「有些人會將情緒放大，容易因為一些細微的事情或話語而產生很大反應，卻不知道自己為甚麼那麼憤怒；有些人很不開心，但沒辦法表現出來，全部自己默默承受，也就是壓抑。」他續分享，曾經有位台灣學者來到香港，說這裡是他見過欄杆最多的城市，總有特定的路線，告訴你該怎麼走，規管著你該怎麼走。長期身處這樣的環境底下，會有都市病其實並不難理解。
早年曾在葵涌醫院為戒毒者上戲劇課，他形容這群人被收容在精神病房裡面的房間，情緒很不穩定，但他不會因此斷定他們是否就是人們口中的「精神病人」。「他們會不自覺地大叫、說話、有一些行為，但我覺得他們其實是最接近人性的，有時只是視乎我們怎麼看待他們。」每個人的成長經歷都不盡相同，我們都不應該一概而論地去歸類每一個人。「如果我明明不知道那個人小時候遭遇了些甚麼，卻自行用『情緒病』或『精神病』去標籤和定義對方，這樣是不是公平呢，我覺得值得去討論。」
問到多年來面對林林總總的個案，聽者是否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文通老師就表示，他從小到大都是個懂得用不同的方法去疏導情緒的人。「首先我很容易去覺察到自己的狀態，我也喜歡獨處，這不等於孤單或寂寞，而是我可以有很大的自由度，少了很多需要兼顧的東西。我可以一個人在城市裡走一整天都不覺得累，思緒自然而然地就會整理好。」他建議，越是沒有目的性，就越能夠整理好思緒，就像置身河裡，隨著河流飄向哪裡，便去哪裡。「這樣的話你就算身處都市也是自由的，自由是一個 flow，這也是我排解煩惱的有效方法。」
頌缽的重點 在於修心
近年越來越多人對靈性修練感興趣，頌缽就是其中一個熱門選項。「頌缽的歷史其實很短，基本上它就是一個碗，一個器皿而已。」大部分人喜歡頌缽是因為其療癒性，籍此放鬆緊繃的身體和心靈。對文通老師來說，頌缽也是一種樂器，借助這個媒介以達到 meditate 的狀態，然後 healing 便會自然產生。他說最近有個專門處理情緒病個案的團隊找他幫忙，嘗試透過頌缽去排解負面情緒，最後取得了很好的成果。「抑鬱症一般都會用藥物，但他們都知道，這並非解決問題的最終方式。」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社工來找他學習。「我最記得就是有個社工跟我說：『呢排真係搞唔掂，我要搞搞自己先。』因為他們的壓力很大，情緒亦沒有想像中的少，當老師的也是。」
然而，沒有甚麼是 100% 保證有效的，但許多人都會對頌缽的效果抱有預設，甚或是過度的期望。其實頌缽的重點，在於修心，睡著與否並不是一個指標，最重要的只有一個字，就是「觀」。「所以簡單來說，其實你不一定需要頌缽，我帶你去河邊躺一個小時，我肯定也會有同一個效果。」他說，其實你躺在床上甚麼也不做不想一個小時也可以，只是，繁忙的都市人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文通老師笑說：「有這樣的時間，你也寧願用來上網啦。」
不是搞一場大龍鳳才叫儀式感
「有些人可能會將修心這個字看得很嚴肅，心想是不是要敲缽啊，靜心啊，然後很慢的去做一些事之類的，是可以，但你亦能令這件事變得容易一點，譬如在起床的時候大叫一聲，這就是你的儀式。」如同以上所說，放鬆的形式可以有很多，做十下深呼吸，也是一種方法。
「在夜裡慢慢喝一杯水亦有同樣效果，試著去專注感受整過過程，感受水的溫度，這樣和灌下去喝有甚麼分別，當然有。當你有覺知地去喝這杯水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種 Meditation。」他說，相信缽是能夠帶來幫助，儀式也固然是有其意思的，但在起步階段，可以先從細微的習慣開始，不需要做甚麼大龍鳳。大師級如他，每日的儀式感其實也不過是在早上張開眼時，在心裡說聲：「我返嚟喇。」。
「現代的心靈修習方式越簡單越好，因為核心不在於方法，而是你有沒有去意識你在做的那個動作。」城市人有個通病，就是過度用力，甚至用錯力。比方說 Overthinking，它其實解決不到問題，亦都解脫不到你的煩惱，只會越來越嚴重。
瑜伽有個用語叫做「氣」，氣要流動，如果不流動，就會有很多東西積壓凝固在身體裡。很多研究都表示，單靠睡眠，其實是不足以讓精神好好休息的，因此才需要 meditation。「就如佛教所說的『滅』，讓壞情緒消退，你就能回到自己年紀該有的狀態，不會未老先衰。」
失眠症候群
不少城市人都有淺眠或失眠的問題，睡得不好，是因為睡前有很多資訊未疏導完，像是工作和看到的新聞。將這些雜亂的東西重疊到休息時間中，又怎可能睡得好呢。當壓力不斷累積，慢慢地，身體亦可能會出現各種毛病。而頌缽的作用，在於協助你從種種紛亂思緒中抽離。「其實不是頌缽讓你入睡，而是你在睡之前有件事做，令你的心得意靜下來。像我剛剛說的，其實甚麼都可以，頌缽又得，你拍十下手掌都得，你跳十下都得。」
有一段時間，文通老師的生活作息相當規律，清晨五、六點便上天台燒柴，觀察火和煙，那就是他的 meditation。後來因為劇場工作的關係而無法維持，現在又因為晚上需要進行錄音工作，生活模式變得浮動，他亦隨著生命之流自在遊走，如同波浪般。「我本身就是個比較自律的人，有些人常常凌晨兩、三點才睡，卻想不起自己做了些甚麼。有人又常說 artist 夜晚才有靈感，但我永遠都是早上最有靈感，所以也是因人而異吧。」
情緒是一種能量
「對於情緒，其實我已經不會將它劃分為正或負，就只是將它看作一種能量。」遇到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他說最重要的就是淡定，不要推動和加重對方的情緒，而是擔當「減」的角色。「我們遇過一些很誇張的，打自己、大叫、唱歌、跳舞都有，頌缽一敲下去，就出現這樣的情況。」
而談到最難忘的一次頌缽演出，他就表示是擔任側田的紅館演唱會嘉賓。「那是我做過最多觀眾的一次演出，感覺很震撼。我在間場上台敲了三分鐘，我想大家都知道那是怎樣的時間段，就是所謂的『換衫位』和『廁所位』，但意外地，全場都彷彿靜止了，大家都在專注的聽。」
曾說自己是個執著和追求完美的人，現在回想起來，他說自己當時追求的，其實是精準度。「在劇場工作的我，一切都要很準確，東西一定要擺這裡，那邊多了 1mm 就不 ok。我小時候看書也是這樣，看完好像沒看過那樣，要很乾淨。」不容許書頁有一條摺痕的他，後來卻愛上舊書，更喜歡到國外搜集老舊雜誌。「其實真的很髒，一摸就好多塵，那張紙是脆的（笑）。我去到印度，那些書全部都是古籍，我意思是，就算那是新的。但我很喜歡，覺得很有歷史感，也很人性化。可能是因為我對生命的態度有些轉變，已經沒有所謂的執著。」
異國修行
多年來走訪世界各地學習和鑽研，最讓他難忘的國度有兩個，其一是印度，其二是秘魯。「很多人對印度的印象都是覺得很髒之類的，但我覺得學瑜伽就一定要去發源地。」為了考導師執照，他去了兩次，一次在北部的喜馬拉雅山山腳，道場就在恆河的旁邊。「那裡的地理環境能讓你很容易focus，吸收好快，某些做不到的動作在那邊就做到，所以為甚麼人很多人真的要去深山修練呢，是有意思的。在一個渺無人煙的環境裡，是比較容易看到自己的身體，心和精神的狀態，還有靈性的探求。」另一次則在南部，環境意想不到的乾淨，有很多西式教堂，為他帶來不少深刻的啟發。
「在秘魯則是跟隨當地一個很好的老師去了解植物的世界，大自然的世界，從而了解生命的世界。」遇見這位老師之後，他將自己學過的東西重新整理一遍，發現原來全部東西都是相通的。「譬如我是讀設計的，我可以用醫學、地理、建築的角度去看設計，如此一來，不局限在某一個所謂專業範疇裡面，你眼中的世界就已經很不一樣。」不同的地域能夠帶來不同養份，離開熟悉的環境過後，對於這個世界和自己，或許就能產生全然不同的想法。❂
photo by Sam Tso
produced by Ruby Leu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