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身處怎樣惡劣的環境，一定要懂得去笑。笑自己，笑個 situation，這樣才可以生存下去。」── 韋羅莎Rosa
我很喜歡 Rosa 說話的語調和聲線。
一開始，是被她在《黑盒》的演出深深吸引；後來看了《失格遊人》，她飾演一個毀容後沉溺於美好夢境不願醒來的失意女子讓我印象極深；到最近的《勿念》，光是聽到她的讀白就已經想哭，那句「I really miss you，but I am okay，唔駛擔心，love you，勿念。」，勾起了多少人心底某段埋藏著的回憶。
那天我問到，多年來影響她最深的角色是哪一個？她說，是在 2009 年的《潮性辦公室》裡飾演的那位使出渾身解數去見工的南亞裔人士。我才發現，我所認知的 Rosa，是成熟期的韋羅莎，而那個青澀的她，從以前到現在，依舊在她心裡面閃閃發光。
舞台劇演員
「其實我沒想過要成為舞台劇演員那麼 specific 的，我只是想成為演員。」之所以愛上表演，是受到個性熱情的爸爸耳渝目染下的影響。「他是西班牙人，喜歡熱鬧，在家的話一定會播音樂，又很喜歡跳舞，小時候會將我抱上梳化和他跳，聖誕節又會自己 put on a show 逗我們笑。」
於是 Rosa 由小學開始，只要有上台表演的機會，不論是合唱團、danso、跳舞比賽、歌唱比賽，全部都能夠看到她的身影，直到中五得知演藝學院的存在，才正式開啟她的演員之路。「在此以前我不知道舞台劇是甚麼，我沒看過，只是帶著一種好鐘意表演的心態去考，就這樣踏上了成為舞台劇演員的旅程。」
長大後，舞台劇之於她，是一種 service。她說小時候的自己是很自我的，喜歡舞台劇單純是因為 feel good，因為好玩，因為喜歡掌聲。但當看得越多，聽得越多 feedback，越令她有種責任感，發現自己原來能夠幫人，一些需要透過戲劇去獲得力量的人。
「來到劇場的兩小時，對他們來說可能是 life change 來的。幫他們宣洩一些東西，講一些平時無法講的話，從而產生共鳴，然後釋懷，覺得 I’m not alone。這是我做了那麼多年，慢慢 get 到的一件事。」她的熱情和在演戲過程中的 self discovery 仍舊不變，只是多了一種像是使命感的東西，讓她很希望可以繼續做這個工作。
對 Rosa 來說，舞台劇並不純粹關於台上的演員，而是連同那一晚的觀眾，是一個整體的演出。「Live preformance 有一種魔力，就是觀眾每晚都不一樣，大家的情緒和狀態都不一樣。今日這個笑位大家有笑，但聽日同樣的笑位，咦？冇人笑嘅？那你就知道，可能他們那天比較累，或者因為是禮拜二，所以沒那麼興奮，通常禮拜五六的觀眾是 high 一點的。」
暫停飆升的腎上腺素
疫情導致劇場關閉，不少舞台劇被腰斬，這兩年的生活變化，可說是 upside down。「其實影響真的很大。我的工作模式是，一年可能有三個 show，那我就會規劃在剩餘的時間去教班，回台灣探親，或者旅行。但兩年前因為疫情，所有活動全部停止，一切都變得很不穩定，所以是恐懼的，是會怕的。」長年習慣那種專屬於演出期的繃緊狀態，身心完全投入在角色和劇本裡，一穿上 costume，化好妝，踏上台，就會感受到腎上腺素飆升，她笑說自己已經兩年沒有這種 adrenaline rush 了。
有趣的是，在壞的境況裡，我們往往會有新的發現。Rosa 亦在那段仿彿全世界都靜下來的日子，發現真正的自己，原來和一直以來認知中的自己，很不一樣。「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 carefree 的人，以前常常覺得，it’s ok！冇乜嘢嘅，但這兩年那個 it’s ok 不在了，no，it’s not okay。發現自己其實不是那麼嘻嘻哈哈，不是咁易話為。但這不是悲觀的事，而是我看見自己的這一面，我願意去接受，我承認，其實自己可以很 dark，甚至好 mean。」
曾一度走在抑鬱邊緣，負面想法不斷湧現，慶幸她沒有讓自己就此沉淪下去，及時拉了自己一把。「以前就算見到自己這一面也會想 cover up，不讓她走出來。但這兩年我就是由得她，韋羅莎你好 mean 喎，喂韋羅莎你好 negative 喎，it’s fine，冇所謂的，因為這也是我啊。」
堅強模式 ON／OFF
Rosa 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任何時刻都很堅強的人，而是需要堅強的時候，那一面的她就會走出來。回想起某次和母親在台灣逛街，她發現對方經已不大記得起從前熟悉的路該怎麼走，一問之下，母親的回答卻讓她印象猶深：「以前你還小，我要帶你著走嘛，那我就要好清晰，要知道去邊。現在你大個了，我就不用那麼 alert，不用『啪著個掣』，因為你會知道該怎麼走，所以我會自自然然變蠢啊，因為我知道有你在。」我知道有你在，多麼溫暖又流露出滿滿信任的一句話。
「我們不是一直處於堅強的狀態，而是有這個需要的時候，你就會有，which is 你平常都不覺得自己有。」她接著比喻，就好像小朋友跌親，媽媽在，他就會大哭，想人呵，想人錫；但當媽媽不在，他可能拍一拍就起身繼續走了，因為那個當下你只能堅強，沒有人可以氹你嘛，okay，那就站起來，I got this。
Love Is Fuel
「愛對於我來說，是一種燃料，每一日都需要用。」對於愛的概念，主要是源於父親。「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爸爸必須要我們譬如在上學前、放學回家、睡前都和所有家人錫一啖，講 I love you，如果不講他是會不開心的（笑）小時候都會覺得好煩，長大後就很 appreciate，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甚麼時候是最後一個 moment。」於是她學會不吝嗇地去表達愛，確保所有愛的人都知道你重視他們，他們有多重要。
「爸爸還講過一件事，他說 Don’t say I love you if you don’t mean it. If you don’t mean it, just don’t say it. 所以我每次開口，都是 make sure，I really mean it。」在東方社會，愛這個字總是來得比較含蓄，比較難說出口，但她覺得，就鼓起勇氣吧，just say it。「點解要收得咁埋呢，at the end of the day 你永遠都會想念一些人，想念一些事，而為甚麼會產生掛念呢，就是因為你好愛嘛。」
就算苦澀，也是愛
關於愛，曾最為讓她感動的瞬間，也是關於雙親的。她回憶道，某次回台灣陪父母，三人打算等家姐收工一起吃飯，那天父母有點口角，爸爸說要留在原地等，媽媽就說想出去走走，叫 Rosa 陪她。「一路行她就開始呻，一路講她有多不開心，爸爸怎樣怎樣，越講越遠。」她們坐在路邊一間 coffee shop 外面，差不多要回去的時候，媽媽卻叫自己進去買杯咖啡給爸爸，因為他喜歡喝。
「那一刻我是，蛤？咁搞笑？你剛剛抱怨了那麼久，現在又叫我買咖啡給他。」但細想過後，這段小插曲讓她一直記到現在，因為對她來說，那就是愛，那就是婚姻。「Love 不是電影演的那樣，background 永遠有一首好感動的歌，所有畫面都好靚，對方做的所有嘢都會令你心心眼，絕對不是。Love 是可以那麼 mean，可以那麼苦澀，但它還在。對我來說，這是很美麗的。」
新手媽媽成長記
「媽媽這個角色，像是有一種不知哪來的 superpower，好像甚麼也做得到。」談到最近的生活，她笑說基本上就是圍著女兒 Mia 轉。「見到她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愛是真的可以源源不絕，總有種覺得自己給予得不夠多的感覺。」自從 Mia 出生，生活發生 180 度的轉變，由於要配合她的作息，她笑著形容自己原有的一些生活習慣和 routine 全部都「冇嚕～冇晒嚕～」，但眼神卻一直充滿笑意與愛。
還處於尋找平衡點的新手媽媽階段，最近開始學習不要讓生活完全圍繞著女兒轉，因為她發現那樣對大家都不好，心態亦不健康。「之前試過出外工作，或者自己去街，是會莫名有種好像做錯事的感覺，會突然覺得，我為甚麼會在這裡喝咖啡，我不是應該要在家陪她玩的嗎？」後來理性地想，其實媽媽需要找到一個舒適的狀態，孩子才能夠真正開心舒服，相反，如果 overstress 在她身上，孩子都會有壓力。
而她最希望教會女兒的，是幽默感。「做人一定要有幽默感，這實在太重要了。」像 Rosa 的父親就是一個很有幽默感的人，之所以經常提到他，是因為他們的關係非常要好，她很多性格特質都是源自他。「他總有辦法在一些很差的情況下都找到理由去笑，去緩解緊繃感，這一點亦幫到我和媽媽家姐過渡他的離世。我們甚至可以在他的 funeral 找到一些事一起去笑，然後笑到喊，我很感激自己可以在他身上學到這件事，亦希望可以 pass 到比個女。」她說，無論身處怎樣惡劣的環境，一定要懂得去笑。笑自己，笑個 situation，這樣才可以生存下去。太過 serious，太過 stressful，幫唔到手，甚至會讓事情更加惡化。
20 年的相處之道
「和另一半在一起 20 年，我學會了如何和一個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相處，這不是褒貶的問題，就只是不同。」就這樣一路磨合，多年來，每當處理諸如分歧、矛盾、吵架、誤會一類的問題，其實他們和大多數人都一樣的，也會冷戰。
「但我們之間有一種默契，譬如吵架，他的情緒好澎湃激動，我好自然就會冷靜一點，嘗試去找平衡，讓我們可以講返件事，而不是在一個情緒當中。做戲也是這樣，不要被情緒帶走，要 make sure 講到台詞，表達到要表達的，情緒太大呢，就聽不見任何東西的了。」正因為兩人都是演員，很自然就能從肢體語言、說話態度、聲線、說話有冇尾音、氛圍等細節，去讀懂對方的想法，Rosa 將這樣的技能形容為「入咗血」。愛的模樣有千百種，人與人之間要長遠地相處下去，一點也不簡單。要是你覺得別人的愛看起來比較順遂容易，大多只是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們背後到底付出過多少努力，甚至心碎過多少次，才有了如今的安穩平和。❂
來自 Rosa 的愛情建言：
當你因為受到傷害而不再相信愛情，失去自信和自我，我覺得不可以心急，首先首先首先，一定要企穩陣腳。即使你覺得絕望，止不住哭泣，都不要放任自己 collapse，變成盲頭烏蠅。
確實在我學戲的過程裡，當我能夠安靜地找回自己呼吸的節奏，等自己 steady 之後，才 move on 去 next step，而不是一遇到這種情況就立即想有結果，立刻要找另一個人陪，立即開心返，這樣反而會弄巧反拙。
photo by Sam Tso
styling by Bhisan Rai, assisted by Nisham Limbu
interview & text by Jay Chow
make-up & hair by Ka Ho Cheng
wardrobe by HUGO BOSS
produced by Ruby Leung
